“谁在那里?”梅拉厉声问道。声音的来源处于大厅偏犄角旮旯的地方,那里灯光昏暗,但也不至于看不见人,应该是有人用魔法故意掩藏住了自己的气息。
一个修长的剪影在灯光下出现,而后越走越近,直到解除魔法现出真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竟然是一副姣好的女性身体,披着酒红色的短发直到肩部,一身黑色的皮衣勾勒出苗条性感的身材曲线,插在腰间的两具匕首隐约可见。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左眼有一道疤痕,却反倒平添了一丝妖娆妩媚。每个人都在刹那间暗自惊叹,被她一瞬间的气质所折服。
诺威尔很快就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好久不见,卡特琳娜·杜·克卡奥,血色精锐的副统领。”他接着说,“我记得我曾说过任何人不得在这里随意使用魔法。”
卡特琳娜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对你的单方面命令不感兴趣,指挥官。”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不远处的会议室走去,反倒把一群人落在后头。
诺威尔无奈地笑了笑,示意所有人一起跟上去。在对所有可能参加会议的名单里,诺威尔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某些女将领,但是卡特琳娜唯独是他没有想到,也不愿意去想的人。卡特琳娜是前任诺克萨斯总指挥官杜·克卡奥将军的长女,在军队中长大,成年后也在军队中服役,诺威尔在过去曾担任过卡特琳娜的长官。
在杜·克卡奥将军失踪前,诺威尔和卡特琳娜的关系并不差。但是将军失踪后,诺威尔家族突然崛起,他本人也顶替了杜·克卡奥将军的职位,成为了新一任的总指挥官。谣言的散布让两个人乃至两个家族就此决裂,说反目成仇也不为过。
从那以后,卡特琳娜对诺威尔产生了巨大的仇恨,但是没有证据和让所有人信服的理由直接证明诺威尔迫害了杜·克卡奥将军,斯维因也亲自出面调和了两家的关系。迫于家族目前的情况,卡特琳娜只能隐忍一切,她最多能做的其实也只有刚刚的那一下不痛不痒的嘲讽而已。
诺威尔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但他决定闭口不言,选择忘记这件烦心事,走进由黑曜石构筑的会议室大门。他一进门就看见在卡特琳娜身旁不远处一个人已经端坐在红木长桌的尽头,他的鬓角略显苍白,渡鸦般深邃的双眼让人一下子就想夜晚静谧到透不过气来的不朽堡垒。
“大统领。”诺威尔低头致礼。
“真像一条忠狗。”卡特琳娜在心底里咒骂着,明明她刚进来时也这么做过。
“你好,诺威尔将军。”杰里柯·斯维因微微点了点头,“我看到你的龙蜥了,很漂亮,我敢说它是整个诺克萨斯最名贵的侏儒龙蜥,没有之一。”
“再名贵也是大统领赏赐的,还是大统领慧眼如炬。”诺威尔拉开斯维因身旁的一张椅子,很坦然地坐了下去,宛如挚友般尊敬。
身后的几名将军也并没有过多的拘束自己,纷纷随意地坐下。诺威尔看到还有很多人他并不是十分熟悉,包括曾在极北之地弗雷尔卓德战斗的科尔拉克将军。不过这并不令他意外,诺克萨斯崇尚的是能力,任何有能力的人都可以在诺克萨斯飞黄腾达,只要能为帝国制造利益。这一观点尽管被很多诺克萨斯境外的人认为是一纸空文,但是诺克萨斯人确实十分认同这一观点。这些将军们都是战功赫赫,名声在外,从这一点来看斯维因也只不过是调遣他们的领导,而并非皇帝。这也是将军们喜欢他的原因。
杰里柯·斯维因,有人说他是有政治才干的野心家,也有人说他是心狠手辣的篡位者,反正屡屡外界对他进行评论时,挖苦讽刺他的言论总是多于那么零星几点稍显公正的评价。斯维因对此却是丝毫不在意,在诺克萨斯的大多数人眼里,他就是诺克萨斯首任大统领,相较于以前的皇帝达克威尔,更多人觉得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继续统领者帝国,武力扩张的基本方针和忠诚至上的爱国精神数百年来都没有变过,也不可能改变,它牢牢地扎在诺克萨斯的每寸土地里。
不过在反对斯维因的贵族的眼里,他就是皇位的簒夺者,以自己的私心来干扰帝国原本的走向,甚至不惜铲除那些掌控朝野已久的无用之人。对于相信斯维因的将领和政治家们来说,斯维因却显得很平淡,他总是给人一种平凡朴素,好像和常人无异的感受。
完全不同的评论反倒让斯维因在外界眼里成为一个巨大的谜团,没有人能找到谜团中间的答案,哪怕诺克萨斯的大多数政治家也只能敬畏地听着斯维因。他就像是用魔法掩藏住了自己,而那股魔法力量却可以反过来引导诺克萨斯走向新的道路。
斯维因参加过几年前的艾欧尼亚战争,在纳沃利的普雷希典一役中被觉醒的当地英雄艾瑞莉娅砍断了一条胳膊。恰好诺威尔率领的战团是当时支援速度最快的一支部队,正是他的支援让战斗从一边倒的溃败变成势均力敌的局势,普雷希典的投诚士兵让他活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他们后来得知原本诺克萨斯指挥部想无差别投掷祖安炼金师的化学武器的计划也因此被取消,否则斯维因失去的东西恐怕不止这一条胳膊,没准还要搭上自己的军队。斯维因后来和诺威尔成为挚友,再到两人互相在政治上的帮扶,也许和这一点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是旧时的挚友并不代表旧时的立场,诺威尔十分清楚身旁的人早就不是什么老战友老朋友,而是掌管诺克萨斯战争三要素之一的帝国统领,他不敢有任何一丝丝不敬,这也是他身为下属的本职要求。
有人还没有到场,诺威尔很自然地与斯维因聊着天。“大统领,昨天我听我大儿子讲过一个故事:在很久以前的某个小国里,有一位擅长识马的能人。他能清楚地知晓任何一匹马的能力,是日行千里还是百里,或是病入膏肓,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位能人也因此出名,很多差点被埋没的千里马受到他的赏识而得到重视。”
“是吗,你那个大儿子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诺对吧?”斯维因微微笑道。
诺威尔毫不犹豫地指正错误:“犬子名叫斯诺,大统领。”
“你们这些人就喜欢遵守教条,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贵族政治的时代了,没必要这么死板。”
“既然这一点已无意义,那请大统领勉强把我当成迂腐的忠臣就是。”诺威尔看见斯维因难得地笑了几声,但是很快止住。
“故事很有意思,你想拿它当做什么象征吗?”
没等诺威尔回答,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斯维因点头示意他进来。一位身材略胖头发也乱糟糟的男人慌张地走了进来,身上的军服打满了补丁。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坐在斯维因的另一边。
“那么我的各位将军,人来齐了,我想会议可以开始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诺威尔还没来得及认清这个迟来的身影,门口的科尔拉克将军却突然站起来,脸上的线条因诧异而显得扭曲。
“布兰宁·古兰斯将...”另一边的梅拉咽了咽口水,而后扭头惊讶地看了看斯维因。
“真没有想到啊你这个叛国者还活着,你竟然逃脱了死刑?难道连当时的行刑者都是你们的人?”勒托也愤怒地站了起来,一改往日的冷静含蓄,那一脸的表情和见了鬼没什么两样。诺威尔记得勒托和古兰斯曾经在“哀伤之门”的战斗中共事过,几个月前他还在德雷坎的一个贵族酒店里撞见过他们。不过古兰斯将军最近倒是很少露面了。
话说回来,关于勒托嘴里说的“叛国者”诺威尔并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他有点想开口询问,但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只好将询问的眼神抛给身边的斯维因。
斯维因沉默地微笑着,像是早已料到如今的情况。
有些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面前的人是布兰宁·古兰斯将军没错,也是上次“哀伤之门”战役里的杰出将领,受到了斯维因亲自颁发的帝国最高勋章。虽然比不上赐予诺威尔的“黑暗封印”,不过在当时参与战斗的兵团首领之中,一枚勋章绝对算是无可比拟的嘉奖了。
“看来您还不知道那次叛变,指挥官大人。”坐在诺威尔身边的约纳特侧起身对他附耳说,“布兰斯·古兰斯,他已经不再是您的下属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待死的囚徒。”约纳特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卡特琳娜在一旁没有出声,她一直在冷冷地盯着诺威尔,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在一群将军中间唯独这株艳美的花朵纹丝不动。
“大统领,我觉得作为最高指挥官我有权知晓相关的一切。”诺威尔转头对斯维因说,“谨以诺克萨斯最高指挥部为名,我向崔法利议会的暂时议会长兼任诺克萨斯统领——杰里柯·斯维因提出了解这些事情的请求。”
“没事没事,何必用这么严肃地辞令。”斯维因苦笑着说道,随即大声宣布:“安静一下,各位将军,我请古兰斯将军来也同样是为了本次会议的相关事宜,大家不必大惊小怪。所有的疑问稍后我都会解答。”
诺威尔狐疑地看了古兰斯一眼。布兰宁·古兰斯原本就长着一张面无血色的脸,现在更加显得惨白无光。
斯维因瞥了一眼诺威尔的右手,没有看见什么动作。
“请落座,布兰宁·古兰斯。”见没人再敢吱声,斯维因朝古兰斯点点头,顺便做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