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下起了绵绵小雨,院子的地上积了许多小水塘,雨越下越大,方子皓从暗房拿出一个大箱子,有几个已经拼好的拼图碎片,开始坐在地板上专心的拼起来。
“这是什么?”在旁边翻着摄影集的我问。自从那天回来,我也对摄影产生小小的兴趣,有时会问方子皓一些问题,有时也会翻起他书架上的摄影集。
“这是克林姆的名画……”方子皓说着,开始专注地拼起来。
“哇,这有几千片啊……看起来好难……”我跟着蹲在一旁,看着那些绿色,黄色,金色,棕色的小小色块。
“五千片……”
“想不到你也有这种兴趣。”我也跟着开始认真拼起来。
“拼拼图也可以训练对色彩的敏感度。”
“应该是要训练耐心吧。”于是,整个早上,两人都在专心地拼拼图游戏。
我边拼着拼图,边不经意地看着方子皓的侧脸。这样安静不多话的方子皓,也忍不住让我多看几眼。
雨滴一直规律地在屋顶上打着叮叮咚咚的鼓声,有种安稳的节奏。
两人一直专心地拼着拼图,都没发现庭院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你这拼错了,颜色根本不对……”
“哎哟!差不多嘛……好难拼,不拼了!”我已经没有耐心了,起身一撇眼,看见庭院里有个被雨淋得湿透的女生,瞬间被吓到神魂都抽了空,尖叫起来。
“啊!!”
方子皓朝她的眼光看过去,看见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娇小女生,被雨淋着溼答答的。
“她是谁?”高中女生抖抖地指着我说。?方子皓没回答,当下马上跑到雨中,“你干嘛在这淋雨,快进来!”
高中女生边抖着边盯着我,抽搐着问方子皓,“这人是谁?她怎么会在这?”
我觉得对方有一股强烈的敌意对着自己,忍不住站起身来,“方子皓!这什么情况?”
方子皓觉得头大,“小溪,你先到房间里把衣服给换了,这样会感冒。”
方子皓说着,把这个叫做小溪的高中女生,带到房间去。我心中起了一股无名火,蹲下身把拼得零零碎碎的拼图收进箱子里,跟着进房间。
结果,竟然看到小溪抱着方子皓。小溪从方子皓的肩膀上看到我,对我做了一个下马威的眼神,一附在表明:他是我的。
我额头快要冒青筋,但还是强压住心里的怒气,“咳咳。”
方子皓回头才看见我,“好了,小溪,不要玩了,赶快把衣服穿上……顺便去冲个热水澡,不要感冒了。”
方子皓的语气没有一丝心虚和害燥,漠然说着,然后走出了房门。
“方子皓……”我跟在他旁边,“你该不会跟他有什么不寻常关系吧?”
“你在说什么?他才十六岁……”
“那……”夏沫用手指了指房间门,又指了指方子皓,“他刚那样抱着…你…你是怎样?”
方子皓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没怎样啊,你不都看到了?”
“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个高中生突然送上门来?”我质问起方子皓来,都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反应,是出于诱拐未成年少女的道德感作祟,还是其他原因。
“就,那样啊……”方子皓的口气好像也有点无奈。方子皓开始娓娓道来。
小溪刚上高中一年级,参加了摄影社,大概三个月前,偶然看到社里很久以前的摄影杂志,看到了方子皓的一些报导,还刊了当时他红极一时的相片,就那时,好像天雷勾动地火,或者是一种命运的牵引,她完全被方子皓吸引,疯狂崇拜着他,找了他所有的消息,不知道还从哪打听到他住的地方,然后就跑上山来找他。
“方子皓,我很喜欢你。”小溪见到方子皓的第一句话,就是表白。
那时方子皓整个人愣住了,抓抓头
“是吗?”
“让我在你身边吧?我想要你教我拍照就好……”
“是吗?”还是继续抓头。
小溪说完,一把抱住方子皓,直接了当。
“她还真的在这待了好几天,也没跟父母说,后来,她父母找不到她,报了警,我才知道……”方子皓缓缓说着,又喝了一口茶。
我瞠目结舌地听完,“那,你该不会真的对她怎样了吧?”却有点找不到重点。
方子皓一附不耐烦,“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还正想说些什么,但小溪换上了方子皓的衣服,边擦着头发走出来。?“方子皓,这个老女人到底是谁?”小溪一看到我就没好话。
我听到被说老,心中大为光火,“你这小毛头鬼!有没有礼貌啊!讲这什么话?”
“这不是实话吗?”小溪走到方子皓旁,勾着她。
“你……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有什么资格在这说?”我不干示弱,叫嚣了起来。
“本来就是,你应该有二十五岁了吧,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可是老得很快呢!再也没有青春的肉体了!”
“哇靠!”我快被气疯了,原本还想继续吵,被方子皓拦住了。
“你们两个!”方子皓大吼,“这是我家耶!你们太夸张了!小溪,她是夏沫。”又转向我,小溪。”
我强压着怒气,涨红着脸,和小溪怒目相视,两人都没说话,也一样没有好脸色。
“好了,小溪,你等下衣服干了就回家吧。”
小溪这才像被戳了洞的皮球,跌坐在地板上,“我不要回家!”
“怎么了?”
“我不要回家,我爸妈吵架了,吵超凶,我不想回去……”小溪喃喃地说。
“但起码要打个电话报平安吧……而且不用上课吗?”我见到原来是父母失和迷途的青少年,心中的怒气消了点。
小溪看了我一眼,“学校放假……我同学要帮我撒谎,说我在她家……”
“怎么可以这样?”我心想,这年头的小孩子都这样骗父母吗?
“为什么不行,你又是为什么可以赖在子皓哥家里?”
“我……”我心虚了起来,说是为了要照片而待着,怎么说好像都跟小孩子耍赖的行径没两样。
“喂,不准再吵。”方子皓只冷冷地说,“谁吵我就把她赶出去。”两人这才都安静下来。
傍晚雨停了,下过雨后泥土的气味特别明显,飘散在空气中,有一股颓败的生命力。
屋檐上的风铃沾上了雨,一点一滴地聚集着水滴,静静地滴落在水泥地上。
三个人坐在桌上吃晚饭,小溪坐在方子皓旁边,还不时夹菜给方子皓,状似亲暱,我坐在对面,没来由地觉得气恼充血,很想用手把筷子给折断。
“喏,子皓哥,你要多吃点菜啊……”
“不用帮我,我自己会夹。”方子皓缓缓地说,瞄到了一眼我,看到我以一附满值杀气的样子看着自己,竟然惊了一下。结果这顿饭方子皓根本没办法好好吃完,有种芒刺在背的坐立难安,草草夹了一堆菜,和着把饭扒完就不想再吃了。
晚上的气氛僵持凝重,庭院的蛙鸣阵阵,方子皓自顾自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自己的底片,没有多说话。
我跟小溪也井水不犯河水,刻意避开彼此的目光,自己做自己的事。
“我要去睡觉了。”方子皓说着,合上底片夹。
““啊?””我们两人同时喊出。
“那我也要去睡了!”我决定先下手为强,赶紧起身跟着他进房。
“喂!”小溪在后面跟着,“你怎么可以跟他一起睡?”
“我本来就睡这……”一副理直气壮,开始在方子皓旁边铺起床来。
“什么叫…什么叫你本来就睡这…”小溪说着,一把抱住方子皓,“我要跟子皓哥一起睡!”
“你才几岁!讲这什么话?”我说着去拉方子皓,“方子皓,你不准跟她睡,她还未成年!”
“哼!年轻就是本钱!哪像有人已经不年轻了!”说着,又用双手环着方子皓。
“胡扯!你还未成年耶!”我又去拉方子皓。
方子皓面无表情,被拉来扯去,他用力挣脱两人,“你们有完没完啊?不过就是睡觉,你们俩到底在吵什么?”
我和小溪一愣。
“我睡地上,你们睡床上,谁在吵就出去就这样。”
深夜又下起窸窸窣窣的小雨,雨滴点点打在窗棂上,几乎听不出声响。
黑暗中,我侧身看到床下方子皓的睡容。
在山上的几天,小溪以为自己是这里女主人,把我当作空气,每天黏着方子皓,问他要吃什么,跟他一起看摄影集或是当代艺术的杂志,拿着相机问着光圈快门的问题,而方子皓似乎只要藉着摄影的话题,就可以和小溪侃侃而谈。
“你看,按下这个钮,可以看到景深……”方子皓拿了另一台黑色的单眼相机在手上,小溪靠近他的脸庞,凑着他的脸看着观景窗。
“嗯,真的耶……”小溪仰头看见方子皓的脸正对着自己,呼出来的鼻息就在自己的鼻子上,脸一下子刷红。
“然后,你也可以调整光圈和快门……”方子皓倒没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气氛暧昧,继续说着,小溪还痴痴地望着他。
我坐在门厅前看着,十分气恼。
趁着周末,我决定逃离和方子皓及小溪一起的日子,总觉得这几天自己脑袋里都乱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唉。”我边涮着肉,边喝着绿茶。
“怎么了?”夏恩坐在她对面,喝了一口饮料,“跟方子皓的事情没有进展吗?”
“没有……”
“那怎么办,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呢,期限快到了啊……”夏恩说着,又跟服务生叫了一盘牛肉。
但我根本没想到相片的问题,“喂,你有没有听说,方子皓是不是很多人喜欢,桃花很多?”
“嗯?”夏恩想了一下,“其实方子皓行事作风都蛮低调的,只是八卦爱捕风捉影,但是也有听过一些跟他接触过的模特儿讲说,他很迷人很有魅力还怎样的……”夏恩舀了一口涮涮锅的汤,喝了一口,“嗯,这汤真甜。”
“真的?”
“真的甜啊……”
“我是说,有模特儿说他很迷人……这件事。”
夏恩继续慢慢地喝着汤,“是啊,八成搭上方子皓了吧……”
“所以真的一堆人喜欢他啊?”我杵着头,喃喃自语。
“你没听说过吗?一个人只要有名气,才华或是钱其中一样,自然有一堆人会自动贴上来……”夏恩放下碗,“何况方子皓可是有名气,有才华,又不缺钱啊,一定也会有一堆人想搭上他的……”
“喔。”
“怎样?你怎么了?怪怪的…”?“没,没事啊……”说完又趴在桌上,“啊!我老的好快啊!”
夏恩挑眉看我一眼,低头夹着菜,“这是什么话,大家都老得一样快。”我盯着夏恩,嘟着嘴没回话。
“我说……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夏恩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怎……怎么可能!”我这才坐直,大声地说。
夏恩露出一个悬疑的眼神,“那就好,有空啊,还是多打电话给沈翊吧……,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讲了……,说什么上次你只发给他一条短讯,说一切都好别担心,就这样?”
“喔,知道了。”我又支着头,看了看窗外来往的人群。
吃完了饭,我硬抓着夏恩去唱歌,两个人在包厢里又大吃大喝一顿,还开了瓶红酒,喝到脸红通通的,心情才舒展开来。
回到山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阴霾的天气似乎会持续好几天,天空只是被一层厚厚的云给盖着,看不到什么晚霞。
我进了门,想到外面的门锁已经坏了好久了吧,方子皓也根本没想要去修的意思,这人根本是生活在夜不闭户的大同世界,所有想来的人都可以来。门厅静悄悄地,没有任何人声。
暗房里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我才想方子皓可能在暗房,还有浅浅的笑声----跟小溪一起在暗房。我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