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未名山那条路走,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雾洱潭。许多年前的仙界,不少仙家都以能喝到雾洱潭的雾洱茶为荣。不是因为茶真的好喝,而是能喝上雾洱茶的人,必定是上过未名山的人,而能上未名山喝茶的人,必定是极有身份的人。茶以人贵,不过如此。
而此时去往雾洱潭的伍酒,却是被山中出现的琴声扰乱了心神,他将遇见他来到仙界后的第一个人,当然,仙路坎坷,讲不好也是最后一个。毕竟经历了太多的人心难测,除了手中的长剑以及陨落的圭玉,他已给出不了任何信任了。
天地间有许多遇见,冷暖相遇成雨,雨和大地相遇便滋生万灵,世间万灵更是在不断的遇见中发展。芸芸众生,有的遇见化成了一世的缠绵,如珍珠般被镌刻在文章典籍内······有的遇见成了血海深仇,如尘沙般散落于无尽的欲海······更多的遇见则是默默无言,如太阳般照常升起又落下······
有些遇见,只是过客,有些遇见,却是铭记,还有一类遇见,有很多次,循环往复,也有些遇见,是唯一。无论如何,总是令人难忘的。总的来说,所有的故事,都会从一次遇见开始。
然而雾洱潭上的这次遇见,却是如此的荒诞,又如此的耐人寻味,甚至后来再看,还有几分唏嘘.......
琴声渐近,便见小潭。
潭名雾洱,比山下那号较小的石碑上刻着。
然而伍酒眼光却集中于谭边抚琴的那个人,他于仙界遇见的第一个人。一席青衫,盘坐于潭边,伴着一把古琴,伍酒看不到他的面容,因为那位青衫客带着浅灰色的面具。他没有尝试动用神识去查看对方的面目,既不想示人,便不会示人。
青衫客仍在弹奏之前的曲子,似乎并没有在意伍酒的到来,然而那琴曲中的意境却直冲伍酒而来,是迎客曲,那迎客的意境,传达着无言的喜悦。
“远方有客,来既未名,
雾洱潭上,为君一曲········”
曲罢,未名山便静了下来,伍酒向青衫客拱手一拜,然后问道:
“敢问阁下········”
“我知道你要问我姓名,但现在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所以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青衫客不等伍酒发问,接着又说:
“但我知道你会自称伍酒,你会说你要上山去寻一个答案。”
“你会警告我不要试图阻难你,因为你有剑魂九歌和他教给你的无上剑诀。”
“你还会说我是你在仙界要的第一位道友,所以才会对我如此客气。”
“你会问我仙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成这幅样子。”
“你还会问我这座山是什么来历,与你的剑魂和剑诀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绕了一个大弯,最后还是会警告我不要阻难你去山顶。”
青衫客看着对面震惊不已的伍酒,笑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既然阁下早已了解伍某心思·,还请指教。”伍酒心神一震,愕然道。
“那么下面到我说了。”青衫客手指一挑,古琴发出一声清脆的空鸣,在空山中回荡不息。
“这潭名雾洱,是迎客的地方,你在此地遇见我,那我自然便是迎客的人。我曾经喜欢弹琴,也喜欢迎客,带着客人品一壶上好的雾洱茶,是极为惬意的事。”
“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便不喜欢迎客设茶了。甚至我的后半生,最位痛恨的也成了这件事。”青衫客说着,但脸上仍然挂着和煦的笑容。
“然而说到客人,我最不愿见的,是你·······”
伍酒听到此处,感受到的却是青衫客话语中的一丝失望,问道“阁下既不愿迎我,何不早早让伍某上山。”
“你不该是未名山的客人,却又成了未名山的客人。既然成了未名山的客人,我岂有不去迎接之理。只是我终究不愿你成为未名山的客人。”青衫客叹了口气,却没有理会伍酒的话。
“我当然不会阻止你上山,你最终肯定能上山,山上有什么你到时也会知道。”青衫客笑着到,“不过在这之前,你再先听我弹一首曲子。”
“无妨。”
伍酒颔首同意,却已将自身的识海防的死死的,毕竟自古琴类法器皆以心神攻击为主,上古有位天生六指的大能更是凭一把魔琴屠遍正道七大门派,怎能不让人提心吊胆。
青衫客似没有感受到伍酒的紧张,也没有立即抚琴直奏。而是先去到谭边,取出茶具,轻轻地灌了一壶潭水,将茶烧着。做完这些,他才整理好有些凌乱的青衫,将与九歌那把剑鞘一样古朴的古琴置入怀中。
伍酒之前并未仔细观察古琴,此时仔细一看,竟与那剑鞘有着十分相似的纹路。然而他也没有细究,因为青衫客准备演奏了,他临阵以待。
然而当青衫客手指初动时,他便知道自己错了,没有神识,没有法力,只是认真地,入情地·······演奏。
“雨一落,
敲打着檐角的石刻,
然后流淌,
蜿蜒成了歌。
云一聚,
遮遍了窗外的青峰,
最后隐约,
缥渺成了轮廓。
窗一开,
映出这湖光山色,
云雾散尽,
清晰成你。
·············
你一回头,
这遍野山河云雾,
竟失了颜色······”
那人一席青衣,抚琴而唱,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与他的琴,当然还有琴曲中的那位女子·····伍酒静静的听着,没有什么心神攻击,只有最最平凡的曲子。然而这最为平凡的曲子,却能唤起每个人内心最真挚的共鸣,那是喜欢,是回忆,是思念·······
他想到了圭玉,想到了下界北域某座山脉末尾的一处小山村,想到了发生在那个小山村里的许许多多的事。他更看到了青衫客曲中的人和景,他知道,像白桥一样,这是青衫客想给他看的,只是曲中那位少女,始终没有回头。
可那道背影,却给伍酒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思念,又伴着陌生·······
“曲子叫什么名字?”
“忆瑶。”
“琴呢?”
“也叫忆瑶。”
“有故事吗?”
“有,想听吗?”
“能听吗?”
“茶好了,可以尝尝。”
青衫客将琴放好,将之前烧着,现在已经煮好的雾洱茶置于石台上。伍酒知道为什么雾洱潭叫雾洱潭了,雾洱潭没有雾,雾洱茶煮好后的蒸汽,才是雾洱的雾。
饮着雾洱茶,抚着忆瑶琴,青衫客与伍酒,在一片薄雾中,思一段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