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后来,徐若谷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想明白,就算最后要分开,他们还是可以有广阔的未来,未来可以考同一所大学,毕业以后去同一个城市工作,没有什么比胡不喜就在眼前更重要。
“你好好努力吧,下次考试考进前一百名,我就送你一个礼物。”
离下次月考还有20天,那20天里,胡不喜到哪儿都带着她的学习资料。
“胡不喜,你怎么这么努力了?”那些日子,每个朋友都会这么问她。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要靠我自己的努力得到。”
周五,徐若谷主动给胡不喜讲解题目直到学校放学,所有的同学都已离开,教室里安静下来。
直到外面天色全黑了下来,胡不喜趴在桌子上,连连叹气说好累。徐若谷才合上书本,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两人再一起踏着夜色回家。
徐若谷将胡不喜送到她家楼下,挥手告别:“胡不喜,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姑娘,就像你的名字一样特别,快上去吧。”
胡不喜的家不能称之为家,来南州上学以后,胡不喜被父母安排借住在舅舅家,舅舅常年出差在外,刚开始,只要舅舅不在家的时候,舅妈就会找一切机会要求胡不喜做家务,洗碗、拖地、把桌子擦得一尘不染……再看看表弟,从来不需要做任何事,吃完饭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妈妈会给他递上削好皮的苹果或者橙子。于是胡不喜洗碗的时候总是不小心摔碎几只碗,久而久之,舅妈终于看不下去了,抢过碗,把胡不喜赶出厨房,骂她蠢笨,不再要求她做家务,只更加变本加厉地辱骂她。胡不喜表面上低头认错,背地里却总是昂首挺胸,任舅妈说了些什么她就当没听到。舅舅在家的时候胡不喜的生活才有个样子,那些日子里,舅妈对她和和气气,表弟也姐姐前姐姐后地围着她转,舅舅有时候会给家里每个人带一份小礼物,每一次的礼物也不会忘了胡不喜。甚至有一次,舅舅出差回来偷偷塞给胡不喜一部崭新的手机:“我背着你舅妈买的,上次听你说你班同学大部分都有手机了,我家小喜也应该有一部。”
可舅舅总也不回来,妈妈也不来接她回家,有时候放学后胡不喜不想回舅妈家,在大街上晃荡,舅妈好像从来也不会担心,从来不曾出门找她,只是当深夜胡不喜终于在外面晃荡累了回去后,舅妈会将胡不喜狠狠骂一顿。
舅妈从不打胡不喜,她只会骂她,破口大骂,不留情面,“没人要的东西”,“你爸妈都不要你,才把你丢在我家”,舅妈也会骂舅舅:“你总是充当老好人,活该被人欺负,你姐自己不要的野孩子丢给你……”
胡不喜知道自己给舅妈添麻烦了,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
今天又回家晚了,舅妈坐在餐厅等她:“又去哪里野了?”
“我和同学在学校学习。”
“学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回来成天在外面晃荡,我告诉你不想回就别回来了。”
胡不喜低着头不说话,两手紧紧捏着书包带子,眼里充满的却是对舅妈的不屑。
表弟听到动静从房间走出来:“妈,我饿了,你帮我煮碗面吧。”
舅妈转头对儿子微笑着:“行,你先回房间学习,我这就给你煮面——胡不喜你也回房间吧,下次再这样你就别回来了。”
胡不喜的房间是一间没有窗子的房间,原先可能是一间杂物间,胡不喜来的前一天,舅舅舅妈就胡不喜住哪个房间讨论得面红耳赤,舅舅说,书房好,书房宽敞明亮。舅妈怎么也不同意,书房要工作看书的,一个女孩子住在这儿,我们进进出出多不方便,胡不喜来也住不了几天,她妈就会把她接走的,就让她在小房间将就几天吧。最后讨论结果自然是舅妈胜出,于是胡不喜在这个房间里一将就便是三年有余。房间只能刚刚好摆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紧紧挨着床,已经摆不下椅子了,胡不喜便每天坐在床上学习,白天胡不喜不在的时候,房间的门敞开着透透气,晚上胡不喜回到房间便立马锁上房门,只要关上灯,屋子里便透不进一点儿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胡不喜低着头回到房间,锁上了房门,哪怕密闭的小房间一点也不透气,她还是喜欢以这种方式与世隔绝,世界短暂的安静着。
表弟敲响了胡不喜房间的门。
“把这碗面吃了吧,我妈刚给我煮的,我吃不下了。”
那是一碗一口都没吃过的面,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胡不喜接过面,锁上门,大口吃了起来,每一个回来晚了没赶上晚饭的夜晚,表弟都会嚷着饿了要求他妈给他煮一碗面,每次面刚煮好他就刚好吃不下了,趁着母亲不注意,端着面硬塞给胡不喜。
二十分钟后表弟又会趁着他妈不注意时敲响胡不喜的房门,收走空碗,再小心端着空碗递给母亲:“妈,你煮的面实在太好吃了,你看我吃得干干净净。”
母亲总是一脸欣慰:“乖孩子。”
其实今天晚上胡不喜已经吃过了,徐若谷点了外卖送到教室,他俩一边吃着饭一边讨论着数学题。可当表弟把一碗面端到她面前时,胡不喜还是接下了,她怕今天如果拒绝了表弟,下次便再也吃不到这样的一碗面了,再说,当着徐若谷的面吃饭总是要淑女一点的,胡不喜只嚼了几口便摇头说自己已经吃饱了,现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确实又饿了起来。
周六一大早,舅妈出门买菜了,屋子里只留下胡不喜和表弟,胡不喜倚在表弟房间门框上,假装不经意地问起:“陈子翔,我可以相信你吗?”
“相信我什么?”
“你明明在帮我,可是你又是十分听你妈话的乖孩子,我该相信你吗?”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跟我妈告你状吗?”
“你不会的。”
“胡不喜,我跟你不一样,在你看来,我妈是你仇人,可是对于我,这里是我家,她是我妈,你是我姐,我只是以对待家人的方式对待你们,而不是将你俩当成势不两立的对立面。”
那个晚上,在那压抑憋屈的小房间里,胡不喜失了眠。曾多少次倔强地发誓,将来一定要让舅妈他们后悔,现在突然觉得这个家庭对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坏,连带着对舅妈的恨意也淡了一点,可转念胡不喜又骂了自己一遍,怎能因一碗面就被收买?胡不喜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身边这些人,走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