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默将剑回了鞘,叹道:“我下不去手。”便转身要走。
只听一阵咳嗽,楚白衣竟咳出不少血来,燕放见他摇摇欲坠,干嘛抢上扶住,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散入鼻中。
“那酒……”燕放有些吃惊道:“你喝了?”
楚白衣席地而坐,有些吃力的点了点头。
“可我不是暗示过你了吗?”燕放显然有些着急。
“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个个都说在我的酒里下了毒,可是最后给我的解药不过就是普通清热解毒片,哪知道这次竟真的有毒。”楚白衣惨笑道。
“你挺住,”燕放道:“上官默,你看住你爹,我去找那妇人要解药。”
上官默好像有些犹豫,他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停下了脚步。
楚白衣勉强道:“没用了,毒已浸入我奇经八脉,我是必死无疑了。”
燕放好像有些生气,道:“上官默,你爹快不行了,还不快过来!”
上官默仍伫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不能给他送终,我娘要我杀了他,我没下去手,要是再给他送终的话,我怕将来黄泉再会时,她会不认我……燕兄,今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劳烦你代我将他安葬吧,一决胜负之事,我们日后再说。”便迈步欲去。
楚白衣卖力喊到:“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我……记住了!”上官默答道,没有人看到他冷酷面庞上两行清泪早已潸潸而下。
上官默衣衫摆摆,转眼没了踪影,也许他只是不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得而复失,生离死别吧。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燕放道,半个月来两人朝夕相伴,燕放早被他的豁达开朗感染,因此纵然好友将死,燕放也没有一丝痛不欲生。
楚白衣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道:“我一世风流,浑浑噩噩,除了一点医术一事无成,现下交给你,希望你不禁要少杀人,少伤人,更要多救人。”
燕放接过竹简,道:“我记住了。”
楚白衣点了点头,笑道:“我楚白衣此生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被女人喜欢和医术高超,想不到最后竟会被女人毒死。”言罢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瞑目微笑而逝。
燕放无奈的笑了几声,便扛着楚白衣的尸体往前面小镇上走去。
天已黑了,棺材店早关了门,燕放只好先将尸体扛到了客栈。
虽然镇子不大,但客栈却并不太小,里面仍有人喝酒。
燕放刚进客栈,人群的目光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怪胎,燕放并不在意,找了个空座,将楚白衣放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坐在了对面。
店小二颤抖着问道:“客……客……客官要点什么?”
燕放温和道:“来一坛好酒,再随便来两个菜。”
“好,好。”小二连忙退下,好像一刻也不愿停留。
周围的人仍然看着燕放,毕竟很少有人会扛着尸体来喝酒的。尤其是对桌的一个侠客,他贪婪的看着燕放,好像燕放是一棵摇钱树。
燕放无奈的咧了咧最,从怀中取出那本医书来,他对医术丝毫不懂,看起来甚是乏味,还未看几行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哈欠。
好在酒菜上的很快,他收起医书,举起酒杯,敬道:“前辈,先敬您一杯。”酒水撒地,酒香醇正,燕放迫不及待将酒斟满,一饮而尽,赞道:“也算好酒了。”
桌上酒菜一扫而空,燕放接了帐,开了房,将床留给了楚白衣,掏出那块手帕,轻轻嗅了嗅,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哪怕他知道外面时不时有人窥探也任然睡得很熟,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偷偷摸摸的来把他怎么样的。
又或者是因为他嗅了那手帕,每当他嗅过那手帕,便总以为会与手帕的主人在梦中相遇。
哪怕他一次次清醒的苏醒,他仍会这么以为,毕竟人要是有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入房间时,燕放便起了身,他扛起楚白衣的尸体,结了房钱,用过早餐,便起身去了棺材铺。
外面的人仍旧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甚至有许多人一直莫名其妙的跟着他,燕放也不做理睬,因为他知道人的好奇心是很难控制的,更何况世上本就不会有几个人扛着尸体到处走。
棺材铺里除了老板,还有个顾客,那顾客甚是面善,仿佛就是昨晚对桌的侠客。
燕放没管他,自己随手挑了个上等的楠木棺材,将尸体放入棺中,道:“老板,就要这个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派几个人帮我把他埋了。”
老板见燕放为人爽快,虽然有些害怕他,但因他挑了全店最好的棺材而异常兴奋,正要去叫人,那看棺材的侠客忽道:“等一等。”
老板回身道:“怎么了?客官。”
“多叫几个人。”那侠客看着燕放,道:“因为我也要买棺材埋人。”
“好!好!”那老板笑的更开心了,道:“那客官你先看着,我这就去叫人。”
那侠客见老板出了门,道:“这位仁兄不知能否一同挑个棺材。”
燕放道:“棺材不都一个样,你自己看看便是了。”
那侠客笑道:“我自己看当然不行,因为这棺材并不一定是给我用的,也有可能是给你用的,所以款式要我们两个都喜欢才行。”
燕放看了看他,道:“那你这棺材大可不必买了,因为根本用不上。”
“为何?”那侠客道:“你不敢应战吗?”
“不!”燕放道:“因为今天这里不会有人死。”
“那我就让你看看!”侠客忽然长剑出手,向燕放刺来。
燕放微微一笑。
“铛!”
一截断剑掉在地上。
燕放回剑入鞘,道:“我就说吧。”
侠客疑惑道:“你不杀我?”
燕放摇了摇头。
“但我却要杀你!”侠客举起半截残剑,突然刺来。
“铛!”
又一截断剑掉在地上。
燕放道:“行了,别白费力气了,你杀不了我。”
侠客看着手中短短的一截剑,惨笑了几声,忽然将剑往自己肚子捅去。
燕放连忙抢上,虽说晚了一步,但好歹救了他的性命,只不过伤口较深,血不断喷涌而出。
燕放捂住他出血的伤口,那侠客却笑道:“我早说过,这张棺材肯定有人睡,你既不睡,那便我来睡。”
燕放不理睬他,想到昨日所观医书最初两行仿佛便是包扎止血之法。便腾出一手取出医书,将竹简展开。定下心来,仔细研究,忽然笑了笑,道:“原来就这么简单。”
燕放从那侠客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三下五除二裹住了伤口,然后收起了医书。
“让一让,让一让,有什么好看的。二位客官,我把人带……”老板带着一伙人推开围观群众,春风满面的进了棺材铺,看着躺在地上的侠客,不由得呆了呆。
“老板,用不到那么多人的。”燕放微微一笑。
“可是……这位爷,他……”老板有些支吾。
“他?他用不上了。不过他那口棺材的钱我也一并给你了吧。”说着将一锭十两大银往桌上一放。
“好,好。”老板这才又露出了笑容。
“那劳烦各位与我一同安葬他了。”燕放诚恳道。
众人笑了笑,将棺材板钉上,扛了起来,老板道:“客官,请带他们去安葬吧。”
“我不是本地人。”燕放尴尬笑道:“随便找个空地埋了便是。”
“好好!”老板仍然怪怪的笑着,道:“就把他埋在东边山上吧。”
那伙人架起棺材,出了棺材铺,燕放正要跟去,躺在地上的侠客忽然问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燕放回身道:“阁下何必明知故问,你若不知道我是谁又何必过来杀我。”
“你真是燕放?”
燕放点了一下头,便跟着棺材往东而去。
天气稍稍暖和了一些,花骨朵也渐渐的松开。
燕放坐在一艘客船的甲板上,享受着醉人的微风。
他已坐在这艘船上,游过了破釜樊良广袤的湖水,不出意外,这天傍晚,便能到达广陵。
春风最是乏人,燕放打了个哈欠,将医书放回怀中,躺在甲板上,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他梦中的广陵,有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婴儿,有豪气干云,肝胆照人的江都王,还有云集的武林豪客。那里风景如画,曲院风荷。那里民风淳朴,百姓安康。
他感觉有人从他他身边走过。本能的跳起身来。原来已到了码头,人们都纷纷下了船。他摸了摸胸口的,舒了口气,还好那块手帕还在。
那块手帕虽然布料上乘,但还不至于有人会偷,但燕放总放心不下,也许是因为那手帕的香味让人沉醉,也许是因为那个送手帕的人。
手帕的方向象征了那人的美丽,手帕的来源象征了那人的善良。
燕放是多么思念那个美丽的姑娘。
夕阳如火,将满天白云染的通红。
燕放揉了揉肚子,几日来也的确亏待了它,今晚非得大吃一顿不可。
钓月楼。
广陵最好的酒楼。
临湖而建,风景优美。
在那里与其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去砸钱。
虽然那里的酒菜鲜美,汇集了广陵所有美食。
但你若想吃饱,非得花上将近一百两银子不可。
燕放若想在里面吃一顿,恐怕不会剩下什么余钱了。
但他仍坚定的向钓月楼走去,人生难得享受几次,更何况钱对他来说并不是必须之物,他以前身无分文,不也活了好几年。
钓月楼的菜为了追求味觉上的完美无瑕,上的很慢,当第一道菜上桌时,这本“回春妙手”的医书已被他看完了。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将书中内容过了一遍,感觉差不多后才拿起了筷子。
钓月楼里歌舞升平,因此这里的人不像他处,除了燕放每个人都看着美丽的舞女,不会注意到与众不同的燕放。
燕放收起了书,可这些舞女在他眼里没有一个能有婴儿一半美丽,不觉意兴索然,连上好的美酒入了嘴也失去了味道。
“燕放!”
蓦地里有人喊到。
所有人都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当然也包括燕放。
只见“一剑定江东”董成一袭白衣站在门口,面露喜色,拿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剑,道:“我正要去睢阳找你,想不到你已到广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