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县令知道齐玉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和他开玩笑的,可是丰年不知道,邹县令有没有办法和他说,听着丰年和齐玉说话没大没小的,邹县令急得头上直冒冷汗,颤颤巍巍的道:“那个,下官府衙里面还有公务尚未处理,既然人已经找到你,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吧?”
说着眼巴巴的看着齐玉,齐玉笑眯眯的看着他,道:“邹大人果然爱民如子,为了帮我堂弟找到我,竟然劳烦邹大人亲自出来,齐某真是感激不尽!”
邹县令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邹大人爱民若此,当真是百官的楷模啊!”
邹县令连连点头陪笑,一句话也不敢应了。
齐玉看着他,倒是个机灵的,竟然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竟然不接话,不接话也没用。
齐玉笑着站起来,道:“邹大人如此爱民,也不是我不想跟邹大人走,只是,邹大人你看,这位姑娘和我同路,如今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一时之间肯定是没有办法离开了,我自然是不能丢下他不管的,您说是不是?”
邹县令连忙低下头,唯唯诺诺的,又对丰年摆手,低声道:“小丰年,你出去看看你师父回来了没有。”
“我……”丰年想说什么,却被林师爷拍了拍肩膀打断。
林师爷低声对丰年道:“你先去吧,这里没什么事儿了。”
“哦!”丰年怏怏的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等丰年刚一出门,邹县令就“扑通”一声跪在了齐玉身前,林师爷也跟着他跪下。
邹县令头磕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臣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又让王爷受此重伤,实在是该死,还请王爷责罚!”
齐玉重新坐到自己的床上,悠哉悠哉的摇晃着腿儿,三儿已经自觉的站到了齐玉身侧。
叶汀看了看邹县令和林师爷,又看了看齐玉,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好好的看着就行了。
“你是该死!”齐玉之前笑眯眯的样子,忽然变得冷峻起来,眼神一转,看着跪在地上的邹县令,犀利的能从人身上割下肉来,叶汀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更何况是直直的被齐玉盯着的邹县令,浑身上下抖得像是筛糠一般,一句话不好说,身体往下伏的更加的低了。
“我在你管辖的地方竟然被人行刺?受了如此的重伤,别说是你一个人的人头,要是被皇兄知道了,恐怕是你全家人的性命都不要要了!”
邹县令在地上磕起头来:“九王爷,九王爷饶命!下官实在是不知情,若是下官一早知道九王爷要来的话,一定不会让王爷出这种事情的!王爷赎罪,就请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再给你一次机会?”齐玉挑眉反问,冷笑道:“这也就是我福大命大还活着,要是我死了,看谁能给你第二次机会。”
这话就算是要让邹县令将功折罪了,邹县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有松完,齐玉就继续道:“要想将功折罪我简单,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保证你和你的家人都平安无事。”
“谢王爷!谢王爷!”邹县令连声道谢,又道:“无论什么事情,王爷尽管吩咐,下官一定义不容辞,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好了好了!”齐玉不耐烦听邹县令在这儿表忠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我也不要你肝脑涂地,也不要你赴汤蹈火,我就是要你把伤了我的人都给抓起来。反正这本来也就是你该做的。”
齐玉本以为自己说完邹县令会感恩戴德,立刻就去执行,谁知道邹县令却是从地上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脸上的神情莫名其妙的。
“王爷。”邹县令疑惑的皱着眉头,甚是奇怪的问道:“王爷说的什么意思?难道王爷不是因为马儿脚下打了滑,这才从山坡上掉下来受了重伤的吗?那马儿是王爷的心头好,下官,是万万不敢动的啊!”
齐玉皱眉:“邹东明,你什么意思,听不懂我说话是不是?我让你进山剿匪,胖妮荡平岱川,你在这里跟我装什么装?”齐玉脾气不好的一把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扔了出去,邹县令不敢躲,茶杯就直直的砸在邹县令衣服上面,“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茶杯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把邹县令的衣服洇湿了一片。
“邹东明,我不想跟你说这么多,看在你亲自来找本王爷的份儿上,我不想和你计较这么多,你要是真不想活命了,我自然也不拦你,只是我希望你在这之前好好想想你家里的老父老母,他们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你要让他们老了老了,也落个尸骨无存,亲眼看着自己家儿子因为胆小懦弱,而让你们邹家断子绝孙吗?”
邹东明趴在地上,牙关紧咬。
林师爷抬头看了邹县令一眼膝行几步,与邹县令并排跪在一起,“砰砰”磕了两个头:“九王爷,这事儿着实不是大人不想做,九王爷,大人他也是有难言之隐啊!”
“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齐玉怒气冲冲:“不过就是胆小怕事,想躲平安罢了!他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九王爷,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样,还望九王爷能给大人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他要解释什么?”
齐玉不屑的冷笑道:“他连本王爷的话都敢忤逆,他这是大逆不道!论罪当诛!”
齐玉说的不痛不痒的,叶汀在旁边吓坏了,抿着嘴一言不发,脸上的神情却是少见的严肃和苍白,果然,皇家威严谁敢冒犯?王爷皇子们一句话的事情,他们这些平民就可能万劫不复。
叶汀为自己在齐玉面前的放肆大意而感到心惊胆战。
齐玉尚未注意到齐玉的脸色,继续道:“还是你想说,这些山匪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都没有动他们,你们也不想动?嗯?”
林师爷刚想解释什么,邹县令却先他一步抬起头来,直起上半身,直挺挺的,脸上再也没有刚刚的那种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神情,而且目光炯炯,神色凛然的看着齐玉。问道:“九王爷只知道这岱川山里面有山匪,那九王爷可曾想过,这岱川多少年都平平安安,风调雨顺,是一条连官道都差点儿要修在这里的好地方,为什么忽然就出现了这么多的山匪?而且他们的势力还强大到官府都对他们束手无策。”
齐玉皱眉:“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既然你知道就一五一十的都给我说出来,不要吞吞吐吐的。”
“哼!”邹县令冷笑了一声,不知何意,齐玉气恼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怒气冲冲的等着邹县令。
“九王爷。”邹县令似是并不害怕九王爷的怒气,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可还记得八年前九嶷入侵?”
“自然记得,可是那又和这岱川山里面的山匪有何关系?你不要说他们是当年战败的九嶷异族,战败逃进了山里,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更要斩草除根了!”
“不!”邹县令缓缓的摇了摇头:“恰好与九王爷猜的相反!”
邹县令一字一句的道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的惊天秘闻。
当年攻打九嶷,是常胜将军罗本汉带领的征夷大军,本来初入越州蛮夷之地,瘴气四逸,毒虫猛兽多不胜数,越州天气又和中原不同,将士们刚到越州就病倒了一大半,军队只能停下整顿,原本修整半月,将士们便能好转,和适应越州环境,罗本汉也能将越州的情况打探清楚了,可是,朝廷里面却有人说罗本汉是故意停驻不前,其实是因为怕了九嶷,朝廷便下令,让罗本汉带领军队全速前进,一月之内务必把九嶷打败,罗本汉毫无他法,只能领命前进,但是,那时候他们对越州的情况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朝廷给他们的地图,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里面的山林沼泽,他们只能自己去探索,别说是打仗了,仅仅是在他们行军的那一路,他们就损失惨重,又因为越州九嶷原本就熟悉越州地形,他们利用地形,根本就不用出面,就把罗本汉的军队打的伤亡惨重,可是那时候行军到了一半,正在沼泽深处,如果停下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好在老天垂怜,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尚有一半的兵力。
就是靠着这一半的兵力,罗本汉把九嶷人打的落花流水,在最后一战的时候,罗本汉本来是必胜的,谁知道朝廷里嫌他耽误的时间太长,竟然又另外派兵,拿着他亲自绘制的,送进朝廷的越州地图,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的,一直到了罗本汉的帐前,替硬生生阻拦了罗本汉去打最后一仗,反而是他们后来的去了,其实不过是收拾一些残兵败将,罗本汉将军都已经把所有的作战计划准备好了,他们只要拿去用就好了,这最后一仗,呵,军功竟然落到了后来者身上,可真是可笑啊!
邹县令看着齐玉,讽刺的笑出声来:“可怜罗本汉将军,为了朝廷的命令鞠躬尽瘁,最后却只落得个行军不利,有违圣令的罪名,别说是加官进爵,得到他应得的了,竟然还差点儿被朝廷处以极刑!将军从此心灰意冷,本想辞官回乡,那抢了他军功的人却想赶尽杀绝,将军别无他法,最后在手下和百姓们的帮助下,逃进了岱川山里面,可是,谁知道没过几年,将军就因为身受重伤,得不到很好的医治,又在越州吸入了打量的毒气瘴气,早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不多久就撒手人寰,他的手下也都心灰意冷,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就在岱川山里面住了下来。况且,他们这山匪的名头,只是那个要置将军于死地的人散播出去的,他们在这山里面,从来没有滥杀无辜,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我又为何要去赶尽杀绝!”
邹县令说的义正言辞,这一番话,不仅是叶汀,就连齐玉都听得目瞪口呆,八年前的那场与九嶷的大战,他是知道的,只是,这里面的内情他却也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齐玉默然,半晌,道:“可他们终究还是截杀过过路的行人。”
“过路的行人?呵!”邹县令冷笑一声:“茶商闵孝仁在茶叶里面放树叶子,米商薛城囤积居奇,趁机抬高米价,在灾荒之时让多少百姓不得不卖儿卖女,她甚至还在米里面掺上沙石,一斤大米,半斤石头!可是,我们却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都是朝廷里有权势的人的钱袋子,他们又靠山,我们又能怎么办?罗家军他们这样做,不是做什么恶,而是在为民除害!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围剿他们?况且他们平日里帮助村民,过路的行人他们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去伤害,只有一些心虚的人才不敢来岱川,所以,九王爷,您让下官去剿匪,恕下官无能为力!”
齐玉抿唇,这样的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邹县令说的那个后来强功的人他知道,是当今朝廷里赫赫有名的护国大将军,罗本民,和罗本汉是堂兄弟,当年就是因为罗本民大义灭亲,所以才得到朝廷如此重视的,可是,谁又能知道实情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