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没?”
“那头东西快到了!”
“若你还是没办法,我们就得死在这里了!”
姬霜衣带着些憔色眼望洞外,她甚至已经看清了那物的轮廓,如火焰般的巨大双翼点燃了途径的云,整片夜空都变的火红明亮起来,一双泛着紫色光芒的光点忽明忽暗,巨大的呼啸愈来愈近。
那只天虞山的天地异兽,炎翅紫睛鸾正极速朝洞口飞来!
“我也不想这样的!”
陈少卿一脸焦急,拿拳头砸,拿脚踢,甚至拿出了那把清风宝剑大声呵斥着,可还幸存着的三只墓雕依然瑟瑟发抖的蜷缩在墙角。
在它们不太大的脑子里,似乎于紫睛鸾第一声尖啸后就彻底断绝了关于逃生的欲望,任凭少年拳打脚踢,连挪,都没挪上一寸。
“怂鸟,你们倒是动啊!”某人绝望的吼着,身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笑:
“没用的,它们都属于飞禽系,母亲对它们有与生俱来的阶位压制,那种恐惧并不会因为任何东西改变,在我们面前,这些东西跟小鸡没什么区别。”
“你们?我已经是你主人了,要是我死了,你也会死!”陈少卿恼怒的看了眼蹲在一旁一脸无忧无虑的炎儿,她脸上甚至有一丝喜悦,似乎在期待着自己母亲的归来。
“也许吧。”
炎儿蹲在那像个大人,歪头想了想,叹了口气:“但那是没办法的,身为灵宠,若是主人修为差劲不幸身死,跟着陪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主人,炎儿不在意。”
“小爷还是个新人,等等!你说,你们?”陈少卿忽然又说了句等等,姬霜衣立刻望向了他。
在这个少年身上,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甚至在这等绝境下,她依然觉得那双苦苦思索的眼睛中依旧蕴藏着生的希望。
自己和姜山主绝对抓不住的生机。
她看着那少年猛然起身抓住了炎儿的肩膀,颤抖道:
“你说,它们怕的是,你们?”
“是啊,没错,我们炎鸾一族,都是生于天地的圣禽,它们这等低阶禽妖害怕是很正常的。”
“所以,它们也会怕你,哪怕你先前其实还不如它们强大,现在更是连我都不如,它们在你面前也不可能有任何抵抗的念头,也会听你的话,对不对!”
炎儿忽然不说话了,她似乎有点明白陈少卿的意思了。
“主人的意思是?”
陈少卿再没有和这个古怪的小女孩多说什么,一把就揪在她脖根,把她整个提了起来,像拎着只小鸡般提到了那三只墓雕身前,大鸟们明显感受到了什么,身子极力朝墙角缩去。
“主人,炎儿痛!”
“陈少卿,你干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你会弄伤它的!”
两道女声同时响起,陈少卿恨恨白了姬霜衣道:
“我们这最壮的那个,被她一脚踹的到现在爬不起来,你还担心我能弄伤它?喂,丫头,拿出你先前的本事,让这些大鸟站起来!”
炎儿幽怨的望了眼这个有那么点弱的主人,终于转过头来,脸色忽然一凛,朝那些墓雕尖啼了声。
三只墓雕明显身子一颤,抖抖索索中,居然真的慢慢爬起了身。
陈少卿大喜过望,朝姬霜衣道:
“你怎么老是发呆,快上鸟,你一头,姜兄一头,我和这丫头一头!”
这位姬家小姐又愣了愣,看了看陈少卿,又瞅了瞅哆哆嗦嗦站成一排的墓雕们,轻声道:
“你是说,骑这些,古妖?”
“要不然呢?”陈少卿一脸古怪,仿佛姬霜衣这个问题,问的很莫名其妙。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姬霜衣喃喃自语,忽然大吼了声:“这是不可以的!”
满洞愕然。
姬家姑娘今日,实在遇到了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一直竭力忍耐着,劝说着自己,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可此刻陈少卿的这个要求,实在是超过了她一直以来的极限。
让自己,骑一头古妖?
那是头古妖,是人族生死大敌,是同样有灵智,有势力,有自己领地,甚至有同样强大存在的古妖一族,那些东西,怎么可能是用来骑的?
她不可置信望向陈少卿,对面那个少年静静望来,轻声道:
“为什么,不可以?”
一语问来,姬霜衣张口结舌,哑口无言,那句话,似乎一直环绕在她脑中。
“为什么不可以,对啊,人,为什么不可以骑古妖?”
她呆呆立处,只有个疲惫男声大笑道: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姜山主伏在地上捶胸顿足,哪怕是咳的连连捂胸咳血,依旧是狂笑不止,他似乎从没想过骑古妖逃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更没有见到过这位姬家世女如此失态的模样,好久才喘着气道:
“我甚至觉得,就算死在这,也值了。”
“疯了,特么全疯了!”
陈少卿的确是如今最正常的一个,低声骂了句,抬头望去,洞外已经火红一片。
有巨大而炽热腥臭的风涌了进来,他的手脚没有停歇,吃力扶着姜山主上了只鸟背,又大声喝了声姬霜衣上鸟,才抱起了炎儿,自己跨上了只墓雕,怀中的女童却叹了口气:
“炎儿实在是钦佩主人的急智和勇气,可是命数在天,哪怕你找到了这唯一的一条生路,又怎么会想不到它们会飞,外边那位也能,难道这些笨雕还能一直朝上,甩开我母亲不成?”
“我当然知道!”
陈少卿费了老牛鼻子劲才稳稳坐到了雕背上,又将炎儿小心放在自己身前,死死抓住了墓雕颈中一撮羽毛,想了会,忽然跳下了鸟背。
“主人是终于认命了吗?”炎儿淡淡笑道,却一点不像个孩子。
这少年却是手脚飞快,奔到了墙角包裹处取了截绳索,拿剑轻轻割了段,飞也似的奔了回来,将自己脚踝上绑了端,又在墓雕头上麻利的紧紧套了几圈,在炎儿诧异的眼神中低声道:
“拼了,或许还是九死一生,若不拼,才是十死无生!”
这小心的有些过分的少年望了眼身边,姬霜衣已将姜山主扶上了另一头雕背,自己也小心翼翼的跨了头雕,少年点了点头,轻声道:
“丫头,让它们飞吧!”
炎儿抬头瞧着这位新晋主人,一双漆黑的大眼中闪过了些许异样神色,终于默默点了点头,一张小口微张,几声轻啼响起。
三只墓雕立刻扑腾起了翅膀,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记远响亮的多的啼声赫然而来,陈少卿回头望去,洞口早已是炎风大作,一道几乎塞满这巨大洞穴的赤红身影赫然而现。
“快,那东西来了!”
身子一震,墓雕早已飞身而起,几乎将一大一小两人甩飞了出去,陈少卿竭尽全力才抓稳了羽毛,定神时整个人早已到半空之中,这些墓雕飞的倒块,几乎一瞬间,就钻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洞。
他心中略微一松朝下望去,尘烟喧嚣间,那道巨大的赤红身躯已在自己脚下窜进了洞内,一颗尖细头颅焦急四处望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便知一瞬间,猛然抬起了头。
陈少卿心中忽然一滞,他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大贼鸟的真正模样。
完全不同于平日匆匆掠过的模样,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鹰首细身,赤羽金爪,顶上个肉冠如血,彩尾斑斓拖地而行,那对巨翅宛如两团炽热燃烧的焰,整个只怕过了三四十丈长,斗大的紫色晶莹眸子闪烁,终于发现了自己。
这头向来无敌于这片大陆的圣禽立刻昂起了脑袋,不假思索的引脖吸气,一声尖啸。
这记尖啸却不同于之前在旷野天空中那几记,整个便在岩洞之内爆发出汹涌尘浪,笔直冲天而起,巨大的音浪几乎在一瞬间震塌了头顶大洞岩壁,无数巨石碎岩如潮般奔腾而下,身前坐的炎儿却是一声叹息,轻轻念了声:
“嚤!”
两人座下那头墓雕本就一直瑟瑟发抖,在那音浪爆开一瞬间,几乎就神魂全失,摇摇晃晃斜飞了出去。
可随着炎儿这声晦涩念声,一道古怪赤色光团立刻罩在了大鸟四处,倒是一时挡住了音浪咆哮,陈少卿惊魂未定再次抓紧了羽毛,还未动上个念头,忽然有个重物从天而降,直直砸在墓雕背上。
饶是这小子反应极快伸手抓住了这极熟悉的重物,被那只早就震昏的墓雕甩飞的姜山主竭力拉着少年,连自己的身子都没稳住,就拼尽余力厉喝道:
“还有个!”
陈少卿啊了一声,才有道身影擦身而过,远远坠向下方。
“是姬霜衣!”
陈少卿的眼角猛然一睁,时间,似乎停在了那一瞬。
姬家小姐似再也没了求生之念,身子无力朝下坠去,那双眼睛却始终定定望着自己三人,蓦然凄惨一笑。
“我不会让你死的!”
陈少卿也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勇气,发了声吼,居然便这么纵身扑了下去!
“主人!”
“白痴,你想摔死我吗!”
姜山主连忙抓牢了鸟背,面色大变,眼睁睁瞧着少年愈坠愈快,竟是当真追上了姬霜衣的身子,一把死死抱住了那女子,几乎是同时墓雕悲鸣一声,背上两人身子巨震,险些摔了出去。
原来陈少卿脚下依然扎着那根麻绳,在生死间扯的墓雕也失去了稳心,几乎要撞上了山壁。
此刻洞下依然尘浪翻滚,却有两道灯笼大的紫色光华赫然破尘而上,那只紫睛鸾竟是缩紧了对火焰般的翅,更不顾那些落下的巨大石块,将长长身子崩的像个纺锤模样,如箭如矢,山崩海啸般冲了过来。
这些说来繁复,却全都发生于那短短一息之间,被陈少卿抱在怀里的姬霜衣甚至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似乎听到了少年的一声叹息。
“这下,真完了。”
少年的眼中,炎翅紫睛鸾的头颅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清这圣禽张开了长啄,那双紫色眼睛中,满是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
“哟,这鸟的模型倒真是搞得不错,那群美术没偷懒。”
陈少卿无奈一笑,闭目等死,却有轰的一声巨响炸起。
他蓦然睁眼,几乎不敢相信下面发生的一切。
那些被姬霜衣先前骇人一式破开的石壁,在音浪和紫睛紫睛鸾冲天而起的巨大气息震荡中,终于开始了彻底的坍塌。
再不是些许石块的落下,一整块一整块比紫睛鸾还要大的多的巨大岩壁轰鸣着,携着滔天灰色的尘土如海啸般向下奔泻,几乎在一瞬间淹没了那只圣禽。
陈少卿此刻的脚下,就像有个巨大的尘泥漩涡,汹涌着,崩塌着,夹带着依旧刺耳欲聋的圣鸾悲鸣,统统涌回了远远的岩洞。
少年在茫然许久后,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忽然稳定了下来,虽然再不能向之前那样窜的如此快速,却保住了一种缓慢,稳定,让人想发狂大叫的上升。
他呆呆看着下边炎亮渐暗,终于再没一丝光线透来,整个眼前变成了漆黑一片,只剩下自己和怀中那姑娘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我们,得救了?”声音来自上边,似乎是姜山主有些不敢相信。
“我们,真的活下来了!”
陈少卿的声音响起,轻微,克制,小心,却充满着死里逃生的狂喜,似乎在这一瞬间,那谨慎非人的少年还在害怕自己的声音,又会震塌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