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黑衣站在密室里。
一个断了手臂,一个腹腔开出一道血盆大口。
地上有一团沾血的蓝衣。
其中一人手上还提了个脑袋,他把手指戳进其中,一股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从头颅里传出。
另一个人则是嚼着什么,腹部那道伤口蠕动着,彷佛要生出肉芽一般。
啪嗒。
手指抽出头颅,那个黑衣嘶哑地说:“他们见过。在城里,不过剩下的很模糊,只能勉勉强强看到一艘船。”
另一个人则搭话,“把影子都派下去,万不可打草惊蛇。”
嗖。几个人影从他们身边飞掠而出。
“长生梯上十二山,一重山是一重关。”玄烨对坐在云姒儿身前,后者白衣赤足,娇俏的面容异常肃穆,她双掌内翻,盘膝而坐,五心向天,朱唇轻启双眸微闭,玄烨则眉眼生辉,背后隐隐有一道高大人影,“既然你是我小师妹,那我暂替师尊为你解惑。云姒儿!”他语气陡然严厉,双眸隐隐有金光泻出,“你可愿入我门,大道长生,天上风光,指日可期?”
云姒儿此刻忽然睁眼,“姒儿愿意,烦请赐教!”
“大善!”说罢,玄烨猛然站起,背后虚影陡然灵动,一时金光大盛,宛如神人,只见那虚影虽模糊不清,但一只手臂却是纹路可见,其上仙文虽不明其意但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韵味。那金光手掌缓缓伸出,覆在云姒儿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一阵清风,一切皆如原样。
说完最后一句话,玄烨身上那股严肃至极的气氛一扫而空。他松了口气,“姒儿姑娘,感觉如何?”眼看云姒儿没什么动静他有些慌神,“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当年师傅就是这么给我入的门啊......无非就是他身后的天人影像无比清晰罢了......”他挠着头,想上去触碰云姒儿又怕干扰到她,在一边急地直跳脚。
还好云姒儿不过几息便睁了眼,露出一个微笑,“没事,不过是一时有些惊喜,方才正内视感应,未曾听见外声。”她顿了一下,好似有些羞赧,补了一声,细若蚊蝇,“......师哥。”
玄烨不知怎么也背过身去,咳嗽一声,端正神色,“要不......师妹你再称呼我一声也不是......我们还是继续讲讲长生十二阶的事情。”他看着云姒儿有些不善的眼神,话锋一转,“或许之前你已经有所了解,不过我在此还是详细解释一番。寻常江湖武夫,无非有个三流二流一流不入流的粗浅分类,什么臂开千斤,万斤,实际都是靠躯壳里那一股流转不息的气机。”他顿了一下,“能否登堂入室,就是看这股气机是否雄浑,流转之间是否能生生不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谓三流二流一流便是对那一股先天流转的气息的把握壮大,不过大多数武夫穷其一生都把握不住那一股转瞬即逝的气机流转,”说到这,玄烨打量了一眼云姒儿,“不过师妹你应当是已经寻到了那一股流转的气机,大致有个二流的程度,不过还需要壮大,方能登堂入室。”玄烨顿了一下,“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每个人都是那遁去的一,故而最适合每个人寻气行气的方式也不尽相同。”
这时一旁的把腿翘在桌上的余景搭了话,一脸的不堪回首,“那可不!当年师傅启蒙我,把我锁在书房里让我抄了整整三天的典籍,美其名曰什么书中自有长生语,腊月的天没把我饿死!好歹是第二天寻得了一句“北冥有鱼”,一股气感停在了我上景八神,给我吊住一口气不散,多半是真要饿死!事后师傅不但没夸我还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什么他的道统全让我给毁了!诶小师叔你当年是怎么过来的?”
玄烨挠了挠脑袋,“我?师尊让我诵经,我方念了一段‘道可道,非常道’,气门就开了。”
余景一听撇了撇嘴,“得嘞,人比人当真要气死人。”他话头又是一转,“不过比起那些江湖上刀口舔血讨营生的那些,我们当真是走了不少捷径。那些个厮杀之中生死一线方能寻到一丝气感,还要落个根基残破,命不过半百的武夫,当真是羡慕都没法子。”
“不过那些人境界可能低微,厮杀却是半点不会含糊,”玄烨接回话头,“我上一次入世行走就遇见过一个二流的沙场将领,不过一身粗浅的横练功夫硬生生靠着一口战场上磨砺出来的修罗意气打杀了两个多半方是下山没什么经验的还未登堂入室的仙家子弟,那两人连一个完整的符箓都贴不出来,硬生生被人欺近三丈之内,一拳打穿了丹田。另一个倒是硬气,拼着自断根基炸烂了自己的气府,一把飞剑洞穿了那武夫的头颅,不过自己也没撑过去。”说罢玄烨叹了口气,盯住云姒儿的眼睛,“师傅第一天就和我说过,这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方寸之间见浩瀚,莫要小瞧了山下人。”
云姒儿默默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玄烨见其深以为然,自然也就省了一些苦口婆心,“咱们接着说长生十二阶的事情,不过我所讲述也只是书上看来的,我自己都还没登堂入室呢。余兄你有什么要说的也可以补充。”
余景摇了摇椅子,表示自己晓得。
“人把握气机,壮大其中,既需要天地协同阴阳交会,也要损耗自身精血神气来喂养那一条幼蛟,才能有日后气机流转不息三千里的龙游气魄,所以纯粹武夫多早衰,大抵就是一身气血损耗殆尽,加之连年伤疲,只取不还,肉身自然难以持久,愈是气机流转愈是损耗严重,故在把握气机之后有一个‘金刚不坏’的叫法,正是取的佛门‘金钢不坏’的意味,讲求的就是‘还气’的道理,这‘金刚’也有三小阶,塑胚,寒竹,丹汞,顾名思义,塑胚讲的便是一股气机滋润全身经络的路子,若气机如水人便是瓶子,瓶子越大,越坚固,水便能容纳越多,若是经络细窄一冲就破,那便根本谈不上什么长生,稍不注意便会走火入魔。当然说法如此,如何去滋养又是一门大学问,每个人气机不同经络不同内府气象也不同,不过一般好一些的门派都会有一些通用的法子,等会儿我教你一道便是,不过师尊说书上的东西都是死的,自己还是要多寻着自己的路子走,不能老是拾人牙慧。至于寒竹,讲的便是锻骨,人初生之时骨脉贯通,如春笋日夜见长,后被尘世所阻塞,故而要开骨脉,打通性命关节,越是年少越是方便;丹汞求的是提练血魄,气与血合,讲究炼血如汞,最后化作一股赤龙冲入黄庭,正所谓‘龟蛇盘,性命坚,方能火里种金莲,’到了这一步便是黄庭种莲,算是半步指玄了。至于那更后面,道门无比重视的指玄神通境界,儒家日日讲求的天象推演大境,我也都是一知半解,就不胡诌了,回去让师傅与你说道。”玄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此时也是有些口干,便端起一碗茶,润了润嗓子。
“小师叔你讲的还挺全面,我可是两眼一抹黑,”一旁的余景此刻也是有些肃然,“我家那个老头子就只会罚我抄书,也不和我讲这些修行大事,我那一套行气的路子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他只顾着定期查验,真当是不管不顾。”说着他就叹了口气。
云姒儿听了这么一长串,有些愕然。小时候父皇娘亲真没和她讲过这些,她是天生剑仙的底子,天生和那周家传承的天子剑有无上感应,一股剑气自然流转,可以说一出生就半步踏在了仙家神通的台阶上,可惜造化弄人,那一身银瓶被周幽打的粉碎,那泰安山顶的生机算是勉强给她把那些碎片粘了回去,方才仙人授长生的异象算是给她把瓶子又加固了几分,不过那瓶子里的水还需要她慢慢积蓄。不过算是死里逃生的云姒儿不再似往日那样的了无生气,也恢复了些豆蔻少女的娇俏脾气,头大之余吐了吐舌头,“好麻烦,这江湖一点都不好闯荡!”
玄烨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至于剑术,实话说来,你应当是有自己的剑意,有了自己立身的跟脚,不必拘泥别人的路子。那日在山顶上我虽昏迷,也感受到了两股神气,一股是余兄的逍遥,另一股应当就是你的,对此不过若是需要喂招的话找你师兄我便可,随意出手就行,不用怕伤着你师兄。”
云姒儿笑嘻嘻的答应下来,看得玄烨松了一口气。似乎那一晚吐露衷肠后,云姒儿便少了一分泥坛神像的端庄雍容,多了几分豆蔻少女的灵气。
而这股灵气,他是真的觉着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