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离开上海
言欢习惯性的垂下头,眼睛瞄向一个点死死地盯着,她需要以这种方式吸引已经快要窒息的心脏,即使没有了牵连,他也未免太过绝情了,男人就只是这般的吧,喜欢时捧在手心,厌烦时弃如敝履,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看过来的恩断义绝。
只是他的招数永远都还是这样简单而有效,只需带着贺芝兰在身边就足够了,足够在前妻面前表现出自己是多么的受欢迎,而下堂妻又是多么的狼狈不堪。
喻正仁。可不可以求求你。
别再装作认识一个叫展言欢的女人,就当两人是陌路,是最最熟悉的陌生人,不行吗?言欢的承受能力太差,她在离婚后能做的只能是遗忘。
席若易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清秀的女子坐在街边的行道椅上陷入沉思,身边的袋子掉了都不知道,脸上的忧伤被夕阳的余晖照的刺目而令人心疼,她开慢了些,缓缓到了她的身边停住。
展言欢。
她喊出的声音竟出奇的温柔小心,这个认知让席若易吓了一跳,接下来她就恼怒的猛按了下喇叭,示意那个手忙脚乱的女人赶紧上车,真是个麻烦精……她这么想!
站在急救室的外面的喻正仁紧缩着眉头不发一言,时间已近午夜,被隔绝在门外的他丝毫也感受不到里面亲人生命的迹象。伯父离开的那天,母亲再度病发住院,这次的情况刘医师说了实在是不容乐观,他知道,加速病情恶化的根源在他,他就是造成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晚的家宴,母亲撑着病体当着伯父的面要求他马上结婚,强势严厉的语气不容置喙,并求伯父做主把婚期定了,最后,她拉着芝兰的手对着众人说,喻家有负于贺家,况且他们二人自小情投意合,到了现在再无拖延的理由,再者她的病什么样子,想来在场的人都清楚,活了大半辈子,临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儿子的婚姻幸福,她请求喻家伯父做主,尽快圆了她的牵挂,让她可以安心的走。
说到后来,原本团圆喜悦的家宴气氛竟全被悲凉的气息掩盖,喻正仁心中的震动难以想象,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母亲和父亲对他的情感淡漠,源于他们结合的政治婚姻,从小也就习惯了家人的冷淡相对,长大了成熟后懂得爱情,更是不能理解老一辈们隐忍凑合的生活态度,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有所不同,但是直到签下离婚书时才明白,生活中皆不由人所愿。
母亲语气中毫不遮掩的舔犊之情让他动容,别人不会明白他这么晚才真切感受到的亲情是多么的珍贵,感觉手被旁边的母亲轻轻地握住,心潮起伏中他听到了伯父在问他的意见。结吗?正仁。按理说,这时的他应该毫不犹豫的点头,不是吗?作为孝子,作为爱人,他都应该对眼前的亲人们做一个交代,可他的头却偏偏点不下去,紧卡在喉咙里的话语也说不出口,默然半响之后迎面看到的是芝兰慢慢垂下的眼睫,以及母亲指尖迅速变冷的温度。
有那么一刹那,他就想点头应允了算了。可鬼使神差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成了您的身体要紧,我的事以后再说的推辞。母亲重重的推开了他的手,接下来眼泪就潸然而下,正仁,你想把妈气死,是不?怎么就那样不听话呢,你想让我牵念到死吗?……说完就黯然的低声饮泣了起来。
伯父这时说了句话,这才安定了气氛。
正仁说的有道理,弟妹先安心养身子吧,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他们安心结婚。
那场家宴就在那样尴尬的气氛里算是勉勉强强圆满了,送走秘书陪同的伯父,再回身开车送芝兰时却不见了她的身影,电话打过去则是无人接听。他颓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想静一静时却又听到了母亲小声的哭泣间或夹杂着父亲劝解的低沉声音从二楼清晰地传了过来,一种浓重的挫败感从昏暗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这是怎么了,他喻正仁何时做事这样拖沓遮掩,伤人伤己。
灰暗的客厅没有开灯,埋在沙发里的他的眼前不知为什么忽然浮现出了那张哀伤欲绝的惨败面孔来,是她麽?展言欢……是她的影子一直盘旋在脑海中让他有了今晚的拒绝,还是自己对她的喜欢竟深到了如此地步竟不自知!这个惊人的发现不禁让他倏地立起身来,伯父临走时的话又再次浮现在了耳边。
“婚姻大事,马虎不得……正仁你可要把握清楚了,不要再错。”话语间是历经人世沧桑的老人豁达明了的叮咛。
再错,既是悬崖万丈。这个道理他怎能不知。
对言欢犯下的错是他今生都无法弥补的亏欠,自己卑鄙的利用了她的善良她的爱慕满足了报复的欲望,和父母亲相处的模式一样给了她一个酷似政治联姻的淡漠家庭,在旧爱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对她进行着残酷折磨,以至于最后发展到今天这个再也无法挽回的地步。
喻正仁,我要和你离婚。
她以从未有过的坚定神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了她对婚姻,或者说是对他的放弃。
他没有理由不同意,不是麽?在自己最后终于明白了年少时的爱恋和相濡以沫的厮守都会产生一种叫爱情的东西时,他的心乱了,有一段时间曾经自私的想用婚姻牵绊住她,想等一等,等事态慢慢有了转圜余地的时候,他就会回头找她的,可他却忘了世界上最大的感情伤害不是亲眼目睹自己爱的人和他人亲密,而是看不到希望后深沉的绝望。
那是一种让人不忍淬睹的残忍表情。那天,他却在言欢的脸上找到了。
哀莫大于心死,才是言欢的全然放弃的动力所在吧……放弃他,放弃世纪,直至放弃33楼那个带着精巧跃层的家,总之,是全都放弃了。说到底,还是自己辜负了她。
无数个夜里,靠在楼上的那一小片天地默默吸烟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她是否也在安睡,是否也如他一样无法成眠。他知道她一向睡眠极浅,轻微的响动都会吵到她,醒时带着惺忪和迷离的幽黑双眸,喃喃嘟哝一句,正仁,你回来了,快睡吧。便又倒头睡去,他知道此后的她就会睡得很安稳了,因为她的浅眠全都是为了他才养成的。
拥有时只觉得无谓平常,仿佛得来理所当然。可现在,就连那一抹细小的身影都已经彻底的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活当中了,才忽然发觉怅然难过,这世上,似乎唯有她才能带来那丝久违的暖意,在午夜梦回时分黯然醒转到天明。
他闭了闭眼睛,锤了软软的沙发绒面一把,感觉从未有过的厌弃现在的喻正仁。除了傲人的工作业绩以外,他的生活竟被他生生整的一团糟。
那晚,他留宿在了康平路。
第二天的下午送走了喻家大伯父后,他回公司处理事务,在经过芝兰的办公室时,他发现门竟开着,昨晚一夜不接电话的她还能出现在世纪大厦,不可谓不是个奇迹了,芝兰换了精致的套裙和妆容,看到他推门而入时,停下了和助理交流的公事,和往常一样笑着冲他招呼。正仁,你来了,下班我们去吃饭吧。
于是就有了酒楼门口偶遇言欢的一幕。
当时他的表现无情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连他本人,都觉得够得上影视剧中负心人的可恶角色了。可谁都不知道,在他强扭过去脸的同时,心中的刺痛竟险些无法抑制的表现在脸上,所以他才会那么快的要求离开,在窗玻璃缓缓升起的时候,他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抹令他心悸的身影。
不是不想。而是已经失去了可以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酒楼的隔间里,他主动向芝兰道了歉,为了昨晚的事,也为了芝兰一直以来为了喻家付出的一切。我们结婚吧,正仁。芝兰接受了他的歉意后只提了这一个要求,她的眼里有着浓浓的期盼和需索,我是那样的爱你,正仁,别再像昨晚一样拒绝我,我不想一个人再喝醉了,那滋味太难受。
和昨天一样,他竟还是无法点头说好。
愣怔中接到家里的电话,母亲病发被送到瑞金抢救了。慌乱中载着芝兰一路狂奔到了医院,在抢救室外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父亲后来被随行人员劝到了隔壁病房里休息,临走时拍着他的肩膀几乎用哀求的口吻求他答应母亲,这一辈子,她实属不易。
几个小时的时间仿佛轮回,想通了一些事也舍弃了一些心中的痛,在看到母亲被救活后平静的睡脸,他转过头冲一脸疲惫的芝兰说了声,我们结婚,越快越好。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言欢背着重重的行李走在上海站入站口准备上车。凌晨的车次,到处都是拥挤疲累的人们匆匆而过的身影,漆黑的夜幕下,她望向远处的灯塔,喃喃自语。
我走了,上海。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