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出了新笋。
采下可生食,苦涩中微甜。
任凭生长,笋一层层挣脱掉竹衣,又成了新竹。
太子殿里有一片竹林。
皇上李平安平日显得很不务正业,总是找着各种花样名义在竹林开宴会。
后宫女子多,整日都是笑声不断。
有时候还会喊一些有名的才子来,吟诗作对。
不仅仅在宫里他喜欢召开各种名目的宴会,在宫外也是如此。
但凡哪里有热闹,总想去凑凑。
如今申国太后强势,小皇帝一副不务正业的模样,反而相宜得章。
不过尽管如此,朝堂上的御史,该劝谏的还是会劝谏,毕竟御史就是靠骂上位者出名的。
太后他们不敢惹,于是整日目光都落在皇上身上,每天朝堂上不挑出三五个毛病都有点不习惯。
这一日,申国朝会。
例行批判完皇上的过错之后。
一个臣子虔诚的跪在朝堂上,恭恭敬敬的开口说正事:
“……疑是荆国北蛮自己动乱,荆皇带兵北上……雪原下一个全是女子的部落被俘虏屠杀了……”这个知道一些内情的臣子,斟酌着用语,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后昭禀报道。
雪原下全是女子的部落……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蝠部落,太后昭掌权之后,已经不避讳自己的出生,上行下效,还有一些想另辟蹊径拍马屁的臣子,又开始为太后的身世翻案,大篇幅的写了诗赋夸奖蝠部落,简直说的这是一个盛产女神的部落,自力更生,可歌可泣……
可是眼下这个臣子禀告的消息,自然不太好。
太后昭也愣了愣,很快就又平静下来。
去岁天灾,据说荆国死伤无数,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样一场小混乱,荆皇都要亲征,可想而知。
也有臣子暗戳戳的想,荆国那天寒地冻的鬼地方,不如他们自己打自己,打死算了。
汇报完荆国的情况,接着说蛮荒的情况。
“经历天灾之后,蛮荒无甚影响,商道发达,冥河知府重直狼子野心,拒进京,恐有二心,建议出兵镇压……”
说起蛮荒,上奏的就多了。
如今申国,国泰民安,欣欣向荣,唯有蛮荒这个异类,居然时不时还有诗词流传过来,要么是痛骂朝堂,要么是嘲讽朝堂的。
众人都知道,当初申学宫集体被流放到了蛮荒,现在没有想到,那些文弱书生不仅没死,还自成气候了。
现在朝堂上,反对太后昭的人都消失了,剩下的都是拥护夸赞太后昭的,彼此之间也无所谓脸面,可是当蛮荒流传过来的诗文,还是打的他们的脸火辣辣的疼。
“蛮荒乃是申国一部分,这些人就是想要造反,必须狠狠教训一下,否则各地都效仿……”
众臣议论纷纷,当然都是对着太后奏对。
如今朝堂上,太后座位居中,申皇座位居左,看着像是臣下。
太后昭的手敲打着椅子,长长的甲套,发出略微有些刺耳的声音。
显然是在考虑中。
挥了挥手,到下一个议题。
接着就听到臣子开口道:“熙国太后瑰昨夜薨。”
此消息一出,朝堂都静默了一下,又很快平静了。
原本熙国太后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于他们不算什么事。
自此,熙国,申国,荆国,上一辈就只剩下太后昭了。
申国如今是太后掌权,太后位高权重,臣子们担心太后不爽,也只是提了一句就不再说。
李平安听着臣子的奏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似乎昨夜睡的有点晚。
太后看了李平安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
……
回到太子殿。
李平安重重的踢了一脚院子里的竹树。
竹树摇晃了一下,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却觉得脚心都疼。
他当皇上已经许久了,可是如今居然还住在太子殿。
后宫女子虽然多,可是他也不能随心所欲,一旦真的表现喜欢谁,转天就被太后昭找借口处死了。
一次两次三次,李平安就知道收敛了,即使喜欢哪个妃子也不会表现出来,越发放浪形骸的模样。
皇后叶敏看到皇上下朝心情不好。
很是担忧。
最开始经历了皇宫的杀戮,两人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可是现在那场杀戮有点远了,宫中生活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
而李平安从一开始的不安到恐惧到现在的无聊烦闷。
他不想一辈子住在太子殿里。
他还年轻,而太后总会老去……
……
熙国。
太后瑰的葬礼很隆重。
熙皇希又哭肿了眼。
他是真的伤心,虽然记不起前事,可是这段时间,太后对他的关怀,他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的。
他看着母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直到死去。
似乎是油尽灯枯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样的告别。
似乎脑海里有这样的场景。
灵堂前。
神佑跪坐着。
她甚至没有落泪的感觉。
只是面无表情的跪坐着。
她回想起遇到太后的场景。
最初,就是一个有些凌厉有厉害的女子。
初见,熙皇融昏迷,太后六神无主,仍旧强撑下来。
在处理病重的夫君的同时还算计了神佑一行人。
熙皇融驾崩,她态度平静的撑下去。
朝臣闹事,她态度强硬的驳回去。
之后她在皇陵抄经,完全不干涉朝政。
再到皇上消失,她回来坐镇。
到此刻,这个女子终于离世。
夺去她生命的不是风寒,而是没有眷念了。
神佑很害怕,这样看到太后瑰的生命,会像是看到自己的生命历程一样。
当年宫中也是,有个徐贵妃。
有个霏公主。
不论内情如何,事情就是如此。
她忽然很害怕,害怕自己的一生也是如此。
她转头看身边的皇上,哭的眼睛都肿了,神佑想开口安慰一下他,终究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上身边跪着婉妃,婉妃也哭的厉害,大概是想到了她死去的父亲。
哭的十分激动,然后在皇上面前哭晕了过去。
如此,皇上也顾不上哭,只能焦急的喊太医,他一起送婉妃回去。
而后,外头的臣子也知道了,婉妃怀孕了,因为纯孝,哭晕过去。
臣子们又哀又喜。
哀伤的是老一辈的人终究都走了。
喜的是熙国终于是后继有人。
外头议论纷纷。
甚至一时间注意力都到婉妃那边去了。
灵堂有些安静。
棺木里躺着的女子,盖着布,再也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神佑跪麻了腿,靠在了棺木上,双手抱着腿,抬着头。
泪水还是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