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明明没想到身后会突然跑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看是翟思思后,他便阴沉着脸,继续收拾手上的东西。
看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翟思思又追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现在是学期末,学业最紧张的时候,你这样,妈会担心。”
邓翠梅可一直盼着他能够顺利大学毕业,名气不重要,重要的是往后能够吃饱住暖,要是这大学都毕不了业,这几年来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翟明明将画叠在一起,边缘抵在雪地上码放整齐,仍旧没有说话。
翟思思心里急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怎么了明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想办法。”
不料翟明明眼都没抬一下,冷漠地甩掉她的手,将手里头的画放进背囊,拉上拉链。
视线低垂,他嘲讽地说:“告诉你,你就能和靳乔衍离婚吗?!”
离婚二字令得翟思思心头咯噔一下,恰好在她和靳乔衍关系处于敏感期的时候,翟明明来了这么一句,听得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咬了咬牙,她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翟明明将背囊往身上一背,这才抬起头来看她:“你不知道吗?好,那我告诉你。”
翟思思定定地看着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翟明明看着她那双水眸,就想起靳乔衍的星眸来。
心底渐渐生起不耐烦,他毫无温度地说:“我为什么一上午能画这么多?我为什么在学业最紧的学期末一声不吭跑回家?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不管我的画画成什么样、不管我在学校学习得如何都不重要!”
翟思思脱口而出:“怎么会不重要?妈可一直盼着你能过好!”
就算谈不上望子成龙,邓翠梅也是一直希望着他的学业能够顺风顺水。
看她仍是一无所知的表情翟明明就来气:“重要吗?重要的不是我,是你老公有多大的能耐!你知道吗,那些人来买我的画,压根就不是看中我画得有多好,创作得有多新颖,而是看你丈夫,看我姐夫资产有多少!地位有多高!还有几根腿能抱!他们买的不是我的画,而是你丈夫的面子!”
起初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么多,还以为自己当真是沧海遗珠,被人发现,擦拭掉上面的污秽,正开始熠熠生辉。
不料上一次在易城的画展,他无意间听见几个买下画的男人在洗手间抽烟交谈,说是根本就看不懂他画的是什么,像聊斋志异里面的鬼画符似的,买回去也就扔在角落,再不然拿去给小孩玩,反正也不是冲着翟明明来的,要不是翟思思嫁给了靳乔衍,他们都懒得露这个脸,赶着上着讨好靳乔衍。
还说翟明明的画作被送到国外参展的时候,根本就无人问津,卖出去的画统统是靳乔衍自掏腰包买下来的,要不然这小舅子怕是要哭鼻子咯。
国外参展的画作,可是他耗费了好几个月,走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放弃自己钟爱的抽象画,认认真真画下的具象画。
却不料被人贬得一文不值。
然后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如今这纸醉金迷的世界,又有几个当真是伯乐,能够看出他是匹千里马?
在这个用钱衡量一切的世界里,钱,就是艺术,权力,就是艺术。
没有钱、没有权,哪怕你是梵高再世,你穷的话,那也不过是一堆废纸罢了。
反正不管他们看不看得懂,最后还是会被买下的,那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去慢慢构思,浪费时间在学校考取那些将来用不上的证件?
只要靳乔衍不死,他就是打断了腿也不愁日后的生活不好不是?
翟思思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睫毛轻颤,她道:“你别急着上火,他也是一片好心,怕我们没有参展的途径,才让人通融一下,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翟明明俨然是被那些人的言语中伤了自尊心,脑子里全是火气,理智早就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角落了。
往地上呸了声,他道:“他靳乔衍这么聪明,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点?他这是踩着我的尸体讨好你!既然他给了我这么好的资源,我为什么不用?我天天画上几十张,办一次画展就卖出个几百万,后半辈子我还得仰仗着你们活下去!”
翟明明的话越说越令她心寒,冷睨着他,道:“翟明明,你说这些话,你的良心呢?人家是一番好心帮助你,希望能让你出现在更多的人面前,现在只是因为别人的言论,你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反过来质疑他的好心?”
这些话要是让邓翠梅听到了,一定会捶足顿胸的。
“好心?”
翟明明不屑地笑道:“谁需要他的好心了?我本来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总觉得自己的画功很好,早晚有一天能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可现在呢?我宁可你嫁的是徐彬立,也不要嫁给他!”
话一出,翟思思便怒了,气得水眸都眯了起来:“翟明明,徐彬立是怎么对我的你很清楚,说这番话,你还有良心吗?!”
“但至少他们在看见我的画时,想起的不是靳乔衍,而是我翟明明!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你嫁给了好人家,把我的未来全部改写了?我的引以为傲,被人像扔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扔在地上踩!这些,都是拜你们所赐!”
翟明明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徐彬立对她怎么样,他管不着,他只知道他不想一辈子活在靳乔衍的庇荫下。
他是个男人,他有自己的尊严!不想当一个只会给姐夫拖后腿的小舅子!
翟思思是怒极了,抬手重重一巴掌扇在翟明明的脸上:“这一巴掌,我希望能把你扇得清醒,有火在这里对我撒完就算了,别回去对着咱妈耍脾气让她担心!”
就是心底再憋屈,也不能这样不分好赖。
大冬天的被扇了这么重的一巴掌,本就心底有火,脸上疼得发麻,翟明明更是暴走了。
猛地一把将翟思思推到地上,双眸内尽是愠怒:“我怎么样,你管不着!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当你们的傀儡!”
翟思思双手压在厚厚的雪地里,无措地望着二十一年来,头一次对她如此不受控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