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要和那具骷髅一样困死在这山洞里么?
自己纵然一死,也并不打紧。但海灵儿下落不明,他又如何能放心得下?
蓝风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海灵儿能早点与蓝飞虹碰面,有他父亲在,一定能保护她平安。
蓝风挨着骷髅坐下,这里只有它能给他作伴。尽管它不能开口,但他还是对它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蓝风突然觉得手掌触碰处有些凹凸不平,他低头看时,却发现地上有字。他细细看来,字迹清晰可辨,虽是以指代笔在地上书写,却不亚于碑刻。
蓝风不由得赞叹起来,好一手狂草!笔笔劲挺,如铁画银钩;整篇气势恢宏,大有笔走龙蛇,横扫千军之势。
只见地上写道:“余自知今日之劫,已入绝境。命数有定,也怨不得他人。回想平生所为,亦无憾事。唯惜一身技艺将随我深埋在这地底之下。现将精要记录在此,他日若逢有缘人替我收埋遗体,愿以此作为答谢之资。”
蓝风接着往下看,“夫对阵之道,贵在灵变……变中有变,则虚实难测也……敌若变之,我必查之……”又言,“……心静则气定,气定则神不乱……成竹在胸,料敌于先……不击则已,一击必中……敌伏,我亦伏;敌将起,我已至矣……”蓝风连连称妙。
下面还有:“……古今剑法之精妙全不在剑招,而在剑意也。以意御剑,剑随意动,意动剑到,无有不克。此所谓剑上无招,心中亦无招是也……”
蓝风如获至宝,数千字一口气读完,又连续诵读了好几遍。
以蓝风的聪慧,稍加点醒,便能融会贯通。一时茅塞顿开,仿佛如来大觉指点中了他的额头。不知不觉中,竟已悟透了上乘武功精华。
蓝风喜不自禁,似已忘了身处绝地。
他对着骷髅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前辈教诲,终生难忘!弟子若有出洞之日,一定将前辈骸骨好生安葬。”
说着,他脱下衣衫,将骸骨一块一块仔细收集起来,包在一起。
突然发现骷髅下面还有字迹,痕迹却明显浅了很多,他仔细辨认,原来是一首《满江红》。词曰:
仗剑江湖,闯九州,翩翩少年。
骑白马,驰骋海内,雪衣红染。
意气风发三十载,无敌天下整十年。
惹人妒,何处诉冤屈,将身陷。
平生事,一笑谈。
铁窗下,月不全。
幸挚友死救,困龙脱险。
骨肉相连生死共,金樽常满仙不羡。
游四海,荡尽不平事,天地宽。
后面还有一首小诗:
月老怜孤星,嫦娥落凡尘。
鸾凤寒鸦配,双双归山林。
兄弟与山高,鸳侣比海深。
夫复何所求?情义胜万金。
疾风惊飞花,夜雨染锦翎。
鸾凤可安好?寒鸦独沉吟。
这一诗一词显然是他临终所作。因为他那时体力已经明显衰弱,故而字迹浅淡模糊。但是文字间依然豪气满怀,情意无限。似有述不完的夫妻情,道不尽的兄弟义。
虽未署名,但是蓝风已经猜出这具骷髅就是东方昊旻自己。
这篇绝命书算是他对人生的自我总结。
他虽然落得如此境地,却仍然毫无怨恨,恋恋不忘的只剩恩与情。
不知那凶手到底是谁。
东方岛主没有提起,或许他早已原谅了他,又或者他从来没有恨过他。
这位大豪侠大宗师最终留下的也不过四个字:无悔今生。
不知是什么原因,山洞内忽然变得闷热起来。
蓝风燥热难当。
从沈一针那里带来的册子还揣在他贴身处,册子在他从井里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浸湿。此时他全身衣衫已干透,唯有这本册子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蓝风摸出册子,纸张已湿透,但上面的字迹和图案仍然清晰。
他翻开书页,却惊奇地发现那些人体图案上有了些新的线条,这些线条将各个穴位重新连接起来。蓝风试着将真气按照这些连线运行,但很快发现这是完全不合理的,因为线条连接的很多穴位并未在同一条经络上。若是盲目运气,后患无穷。
蓝风赶紧收回真气。
他小心翼翼地一页翻开,发现每一页上面的图案都有或多或少的改动。有的地方还有小字批注,比如:“……纯阳之气出太阳,广纳阴气入少阴……”、“……重新分布在三焦,为我所用归阳明……”蓝风疑惑不解。他又翻开一页,只见空白处写道:“……须纯阴之体辅助方可修炼,此为采阴之关键……此功分九重,提升一重须采阴九次……九九归一……大成之日,还少长生绝非梦……”后面又有备注:“……缺一不可,否则将功亏一篑。”
“想不到,沈一针一直在修炼这样的武功。”蓝风翻开最后一页,上面没有文字,也没有图案,却画了很多条横杠。蓝风仔细数了数,刚好八十条。
难怪他被独孤冷废掉武功以后会出现那副模样,那应该是他功力散尽后的本来面目。所以他才会急着要蓝风去替他到不戒和尚那里取《易筋经》。
易筋经确实有着神奇的疗伤功效。
原来那时沈一针并非是要替蓝风疗伤,而完全是为了他自己。
不戒和尚修炼的是“金刚不坏身”,属于纯阳神功。而沈一针的“采阴还少功”恰好是它的克星,所以沈一针一再叮嘱蓝风可以用册子里面的方法去对付不戒和尚。
假如蓝风真的按照这种逆行真气去对付不戒和尚,就算伤不了他,也会造成不戒和尚一时慌乱,那么他就有机可乘。这种方法理论上是行得通的。
但是,那时蓝风体内虽有强大真气,却根本不能自由运行。擅自运行真气必将被真气反噬。
这种两败俱伤的结果才是沈一针想要的。
想到那些被他残害的少女,蓝风就恨得牙痒。
蓝风突然想到当晚送他去神医谷的海灵儿和珍珠,她们是不是也……
他仔细回想起来,沈一针说过他的诊金已经有人付清,这“诊金”莫不是她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体?!
他记得沈一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珍珠脸色很不自然。是了,一定是珍珠。因为沈一针不知道她已非完璧,所以导致了他最终功亏一篑。
原来珍珠为他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他却一点也不知道!他当初若是清醒,纵然一死,也不会让珍珠为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难怪在黑山谷里,蓝风冲着她大声责备的时候,她会委屈地跑了。那时他还只当她是孩子气……
那天独孤冷从神医谷带走海灵儿,原来是及时解救了她!至于他后来想利用海灵儿去要挟白素素就范,那是因为他已经认出了海灵儿就是白素素的女儿。
蓝风确实错怪了独孤冷,独孤冷自始至终都未曾伤害过海灵儿。
独孤冷杀了沈一针和不戒和尚以后说过一句话:“他们本来就该死!”沈一针摧残少女无算,确实死有余辜。不戒和尚广收男童为徒,谁又知道他是否有不良企图呢?不然独孤冷为何要欺师灭祖,难道他真的丧心病狂不成?
蓝风想来,这件事他似乎也错怪了他。
但是他绝不会原谅独孤冷,因为杜飞和珍珠都死在他的手里。
一想到珍珠,蓝风就隐隐地心痛。
“好妹妹,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