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风还呆呆地坐在草地上,突然觉得身后树林中有异动,他急忙回过头来。随着一阵沙沙地响声由远及近,只见一棵棵松树树枝急颤。原来是一只猴子把从树间接连跳过,竟是向着蓝风的方向奔过来。它最后停在蓝风跟前,一只爪子吊在树枝上,嘴里吱吱乱叫。
蓝风抬头看清了,这不是“美男子”么?美男子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冲着他又是不停眨眼,又是喳喳叫个不停。
蓝风记得上次海灵儿被独孤冷藏在岩洞内就是“美男子”前来报信,难道这次又是……?
他不敢多想,急忙跟着“美男子”朝王府方向赶去。
蓝风刚走出林子没多远,便听见有脚步声正朝这边赶来,他闪身隐藏在树后。
脚步声近了,蓝风探出头一看,果然是独孤冷!白素素被他强拉着正飞奔而来,白素素一只鞋已不知丢在何处,白皙的脚踝被荆棘划出很多血痕。
蓝风大喝一声,掌出如风。
独孤冷骤然遇袭,却仍然临危不惧,闪身挡在白素素身前,单掌迎上蓝风。两人掌中都真力充沛,只听“啪”地一声响,双双各退两步。
独孤冷并不恋战,反手将白素素挟在胁下,向着海边飞奔而去。蓝风也不示弱,紧追而上。
这两人若论脚力,本是旗鼓相当,只是独孤冷带着白素素多有不便,终究比蓝风稍慢了些。两人距离已有渐渐缩短趋势,相距已不过丈余。
前面已快临近悬崖,独孤冷却并没有停步,相反,他反而加快步伐径直奔向悬崖。因为他早已计划好路线,只要跳下悬崖就能逃到海边,那里正好有一只渔船。——老渔翁的渔船已被他移到了这里并藏了起来。
谁知就在此时,只听身后尖锐的破风声起,他一回头,一枚暗器直打他太阳穴。独孤冷右手仍然紧紧夹持住白素素,左手轻轻一挥,暗器竟然被他食中两指稳稳夹住,却是一枚石子。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枚暗器又至,却是击向独孤冷左手肘间曲池穴。蓝风心里暗暗叫好,这位暗中相助之人必定是位暗器高手。他这手“子母暗器”拿捏得分寸刚刚好,将独孤冷抬手的时间和位置计算得分毫不差。
但是,独孤冷似乎早已算准会有这一手,左手顺势轻轻一抖动,袍袖挥动,将暗器卷起。
与此同时,第三枚暗器却后发先至,直击小腿悬钟穴。幸亏独孤冷左手挥出的同时,抬了一抬腿,才堪堪避过,只见一枚石子擦过踝部皮肤飞开。
原来,这并非“子母暗器”,而是江湖中少见的暗器手法“催命三连发”,三枚暗器分击上、中、下三路,暗器在出手之时故意分出轻、重、缓、急,让人神鬼难测,防不胜防!
而这第三枚暗器才是关键!这枚石子来势比前两枚更疾,在被独孤冷避开后,却击中地面上一凸起石头。石子“啵”的一声,急速反射回来,“噗”——,正中独孤冷膝盖上的“鹤顶穴”。
独孤冷鹤顶穴被击中,顿时一阵酸麻的感觉由下至上传遍全身,整个身子动弹不得。
蓝风回转身,只见一老一少两人立在山丘之上,那看起来年幼的自然是小鬼头,而那老者却是刚来快活岛不久的老渔翁。
老渔翁缓缓取下头上的竹笠,蓝风又惊又喜,大叫一声:“爹!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渔翁板着脸道:“你小子竟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海,爹见你许久都不回来,只好出来寻你,今天总算在这里逮到你了!看你还能往哪跑!”
蓝风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他知道爹表面看起很凶,内心却是最心疼他的。
这一个多月以来,爹在茫茫大海中苦苦搜寻他的踪迹,不知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当爹见到他渔船的残骸后,又不知有多担忧难过。
这些,蓝风心里都明镜似的。
他知道爹故意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的问话,故意严厉地训斥他。
“爹,您怎么会跟他在一起?”蓝风指着小鬼头问道。这个小鬼头,可是谁靠近他谁倒霉的。
老渔翁道:“他把我骗进一个山洞里,想把我关在里面,若非我早有防备,险些上了当。”蓝风怒道:“小鬼头,你竟敢如此!”小鬼头吓得赶紧躲到老渔翁身后,老渔翁挡住蓝风道:“他毕竟是个孩子……”
蓝风叫道:“爹,您被他骗了!他哪是什么孩子,他根本就是个害人精!”老渔翁道:“就算他害人也是受人指使,冤有头债有主,他已经答应带我去找那主使之人,按照约定,你不能伤他!”
蓝风狠狠地瞪着小鬼头,道:“好,既然如此,你老实告诉我,是谁主使你,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小鬼头还是藏在老渔翁身后不敢出来,只拿手指了指独孤冷,道:“就是,就是他!”
蓝风剑眉倒竖,两只豹眼怒视着独孤冷,道:“好哇,果然是你!”
老渔翁道:“他已经被点中穴道,一炷香的时间内是无法动弹的。你还是先救下那白衣女子再说吧。”
“是。”蓝风在独孤冷肩井穴上点了一下,他左手立即松开,蓝风顺势将白素素扶起,一边说道:“想不到爹竟然有一手这么厉害的点穴功夫,私藏这么多年,也不传给我!”
老渔翁摸了摸胡须,道:“这个嘛,……呵呵,你现在的功夫也不差嘛,刚才爹在山丘上见你居然会‘流星追月’的精妙轻功。”
蓝风心里笑了,他也是情急中只想拼命追赶上独孤冷,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学会了这么高深的轻身功夫,他心知必是自己体内深厚的内力相助的缘故。
白素素先是被独孤冷一路连拖带拉,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后又被他夹在胁下一路颠簸,竟已昏睡过去。被蓝风救下后,她便无力地倒在了他身上,直到这会儿才慢慢苏醒过来。她理了理面上蓬乱的散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当她眼光闪过,见到那一身渔翁打扮的老人时,娇躯不禁轻轻一震,她抬起玉臂轻轻揉了揉眼。再看时,老渔翁的目光也正好投射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轻呼:“真的是你?……”
白素素已是热泪盈眶,一生从不落泪的“飞虹剑客”也红润了眼圈。
蓝风在一旁,更是喜出望外。
十八年了,一家三口终于团聚。
怎能不欢喜,怎能不落泪?
这是喜悦的泪水。
尽管流落在这异域孤岛上,只要有爹在,娘在,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家。
看到被点中穴道,木立在悬崖边上的独孤冷,蓝风义愤填膺。他大喝一声:“独孤冷,你坏事做绝,今日还有什么话说!”
蓝飞虹道:“他就是独孤冷?”他面色凛然,声如洪钟,嘴里虽似在问蓝风,却鹰眼一般审视着独孤冷,“十八年前,是你掳走我夫人?!”
蓝风此时已解开独孤冷咽喉旁两处穴道,独孤冷可以说话却并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蓝飞虹又道:“是你放火烧死我的孩儿?!”独孤冷还是没有说话,又点了下头。
一旁的白素素突然插嘴道:“什么?玉儿他……”她慌张地看了看蓝风,蓝风却疑惑地看着蓝飞虹。
蓝飞虹紧紧拽着拳头,似在努力克制自己,又道:“你亲手将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推下了悬崖?!”独孤冷面上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
蓝风再也忍不住,在他脸上啪啪抽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喝道:“你简直是畜生!”
“打得好!”独孤冷突然恨恨地说道,“那个贱人本来就该死!”蓝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知悔改,扬手又要发作,却被蓝飞虹在后面轻轻拉住。
独孤冷接着说道:“十八年前,我本是娘娘庙一个小沙弥,潜心修禅习武。她隔三差五就来庙里上香,在她一再挑逗引诱下,终于做下苟且之事。事后她许诺让我取得‘羽人’身份,并信口允诺在王府里给我找个体面的差事,可是她一再敷衍,过了很久始终未曾兑现。直到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我害怕极了,她却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她哪里得来的一张航海图,一再怂恿我带他出海。这时候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预谋,她早就不想待在王府里了,她一直都在利用我带她逃出快活岛。我恨她!在船上我就想掐死她,把她丢进海里喂鱼,却始终下不了手。
“到了中原后,我们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她又一再怂恿着我去干上一票,以求生机。我不答应,她便又哭又闹。想着即将出生的孩子,我不得已答应了她。最终我们把目标锁定在丈夫不在身边,却又带着孩子的你身上。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你的丈夫是剑客,只知道你很富有,而且出手大方……”
独孤冷看着白素素,眼神缓和了许多,“但是,和你相处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你美丽、善良,胜过她百倍,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白素素痛苦地叫道:“求求你,别说了!”
独孤冷并没有住口,他继续说道:“可是她仍然不肯放过我!那个暴风雨的晚上她还是找到了我,她逼着我尽快下手……”
独孤冷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推推嚷嚷之间,她失足落下了悬崖……”
“够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东西!”蓝风忍无可忍,冲过去,重重一拳击在他的肚子上。
蓝风最恨这种人,明明坏事做尽,却总是要把过错全部推在别人身上。
独孤冷肚子挨了一拳,满口血水和着污秽之物喷射而出,面上却带着残酷的笑:“素素,我都为了你杀人了!你还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么?……”
白素素转过身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飞虹,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今天我求你一件事!”白素素说着,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蓝飞虹赶紧托起她胳膊,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要我杀了他?”白素素紧咬双唇,点了点头。
“那天,当我回到渔村,看到眼前的情景,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蓝飞虹顿了顿,又道:“可是,我现在不能杀他。”
“为何?”白素素道。
“因为十八年前我已经发誓,此生不再用剑!”蓝飞虹叹了口气,陷入了深深自责中,“当年,若非我痴迷于剑术,只顾自己虚名,而冷落了你,也不会有此祸……”
白素素低垂着头,道:“这都是妾身的错,怎能怪你……”
“十八年了,恩怨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蓝飞虹道,“如今我们一家团聚,又何必再造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