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更添几分阴冷。
黑山谷内,一片萧索。
茅屋前,添了两座新坟。
蓝风跪在坟前,撮土为香,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亲手将两位老人埋葬,希望他们往生极乐,来世能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弟。
两间茅屋,陈设极其简单。外间是厨房,只有一口灶,一口锅,几个碗,墙面被烟熏得漆黑。里间是卧室,只有一张石头砌成的床,床上铺着一张旧草席,草席下垫着厚厚的干草。
床后墙上挂着一张厚厚的草帘,比床还大的草帘。
蓝风跳上床,掀起草帘,墙上有个铜钱大小凸起的按钮。蓝风用力按下按钮,只听咯咯咯一阵机簧响声后,墙壁上的石板缓缓升起,他便看到一个黑黑的洞口。
蓝风点亮火折子,走进洞内。山洞并不是很大,却很是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臭气。
洞里只有几条铁链,链条是用拇指粗的铁条打成,一端固定在壁上,另一端连着铁铐。铁铐的锁扣已被打开,铁链像几条死蛇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
“不知道这洞内原来锁的什么?”蓝风喃喃地说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珍珠接道,“听说是一个叛徒,关在这里十多年了……”
“叛徒?原来这里是囚牢。”蓝风点点头,“以‘盲哑二老’的武功,没有一个囚犯能够逃得出来的。”
珍珠道:“这里原本锁住的那个囚犯是不是已经逃脱了?”
蓝风苦笑道:“看来是的。”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都是我的责任……”
“这也不能怪你。”珍珠道,“‘盲哑二老’不和睦才是最根本原因。”
“他们在这里看守了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蓝风很懊恼,“若非我导致二老离世,他怎么会有机会逃出去。”
“蓝大哥何必自责。”珍珠劝道,“就算你没有进来,又焉知不会有其他人进来?换着别人,二老也一样会逝去的。”
“可是那时来的人却只是我。”
“若没有其他人协助,囚犯的铁铐是谁打开的?”
蓝风眼里突然放出光芒,“看来,当时早已有人在一旁窥视,我却帮了他的大忙。”
“不管怎么说,那囚犯是因我才逃出去的,我一定要将他抓回来。”蓝风握紧了拳头,继续说道:“不然二老死不瞑目。”
珍珠看着蓝风,一脸的崇拜。
蓝风在谷内又认真搜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从这里到神医堂路程不近。”蓝风突然说道。
“是挺远的。”珍珠低着头。
“昨晚我已经昏迷,自然无法自己走过去。”
“嗯。”
“你也无法把我送过去?”
珍珠紧咬着嘴唇。
“当时一定还有其他人在场,是不是?”
“是的。”珍珠还是低着头,声音很小。
“这个人是谁?”
珍珠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道:“是……是灵儿姐。”
“是她……”
“是的,是她一个人把你从这里背过去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无法控制自己,冲着珍珠大声的吼叫。
难怪一直找不到她,原来她一直都在自己身后!
他不只是埋怨珍珠,更多的是责怪自己。
他原本早就应该想到的。
他为什么不回过头去看看?
“你也没有问过我。”珍珠眼中含着泪。
“她是不是还在神医堂?”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看看?”一直以来温顺柔弱的珍珠大声顶撞他。
蓝风也没想到,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我是自私,我知道你找到她就会离开我的。”她突然哭了。
蓝风愣住了。
“珍珠……”
“反正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欺负我,我也不需要你假惺惺地来可怜我!”
“好,我走!”珍珠哭着,转身跑了,一口气跑出很远,转身喊道:“我知道我不该像只小狗一样跟着你,你迟早会嫌我烦的。”
“珍珠,你去哪里?”
珍珠继续往前跑。
“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他一直当她是小妹妹的女孩,可惜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至少她自己会这样认为。
她对他也不只是崇拜。
她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海灵儿,所以她也会吃醋。
她不能再忍下去,她终于爆发。
蓝风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她。
蓝风独自回到神医堂,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医馆大门敞开,室内静得有些可怕。
蓝风快步走进去,见到沈一针倒在床上,脸色苍白,胸廓塌陷,肋骨至少断了五根。
他探了探鼻息,竟然还有微弱呼吸,他赶紧按压人中。
良久,沈一针缓缓睁开双眼。
“是谁伤了你?”蓝风问道。
“独孤冷。”
“独孤冷是谁?”
“就是关押在黑山谷里面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要对你下毒手?”
“一个人被关押在那种洞内十八年不见天日,出来后肯定是要报复的。”
“他跟你有仇?”
沈一针喘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和他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十八年前,他私通王妃柳姬,致使柳姬怀孕……”
“王妃?岛上的王妃不是男的吗?”
“也有女的。”
蓝风想起那日在王府内,趴在女王身上喂她吃水果的妖艳女子,想必也是王妃。
沈一针接着说道,“柳姬怀孕后,他急忙来找我,让我给他一剂打胎药。沈某平生只救人,不杀人,所以我就当场拒绝了他……”
“于是他就怀恨在心。”蓝风接道,“后来呢?”
“后来他们双双消失,过了几个月他却独自一人回来了……”
“柳姬呢?”
“不知道。”沈一针说道,“谁知他刚一登陆,就被正在巡查的杜飞抓住了……”
“杜飞?”
“是的,杜飞那时候是大将军,岛上的所有兵士都归他调遣。”他叹了口气,“只可惜他现在已经消沉……”
“杜飞已经不是独孤冷的对手?”
“绝对不是。”
他摊开手,道:“你看我手里是什么?”
苍白瘦削的手掌,细长有力的手指,这是种最适合发射暗器的手。他的食中两指指缝间夹着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我的银针不只是救人,有时候也可以用来防身。”
“前辈‘飞针探穴’的名号自然不假。”
“不但认穴很准,我的出手一向也不慢,甚至自认在快活岛上还没有人能接得住我的飞针。”
“他接住了?”
“他也不能接住。”沈一针苦笑道,“因为我根本没有出手。”
“他的动作比你更快?”
“不但快,还狠、准!”沈一针显然很激动,不停喘气。“我虽然已有防备,可仍然没有避开他这一掌。”
“他一掌得手,便逃了?”
“他根本用不着逃,他离开的时候本以为我已经被他一掌拍死。”沈一针惨然一笑,“我之所以侥幸没死,是因为我提前服下了我自己精心配制的续命丹药,护住了心脉。挨了他一掌,我虽没死,却也已经是个废人。”
“海灵儿呢?”
“已经被他带走。”
蓝风着急的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凭你现在的状态,你还想去救人?”沈一针说得没错,他现在体内的真气无法运行,别说救人,连他自己都可能随时会倒下再也爬不起来。更何况他现在心乱如麻,一个人心乱了,是无法与人交手的。
他现在去,就是找死。
“我总得试一试的,不试怎么知道没有机会?”
“他既然留下海灵儿活口,我想她现在就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沈一针道,“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么事能比救人更重要。”
“有,我说过的,你尽快去找不戒和尚。”
“他真的有办法?”
“你有没有听说过少林易筋经?”
“易筋经?”
“不戒和尚的祖师爷据说就是出自少林寺,他手上一直珍藏着易筋经拓本,却从不轻易示人。你现在只有用易筋经上面的方法才能解除你体内两股真气相克,若能让两股真气相容,你的功力便难遇对手。”沈一针说完,又特别交代道,“你得到易筋经以后,一定要回来找我!我教你运气之法。擅自修炼易筋经后患无穷!切记,切记!”
他不让蓝风说话,接着又道:“我这里有一本《人体穴位和经络图谱》,后面有我备注的运气方法和心得。”说着,他指了指床边的柜子。
蓝风打开柜子,看到一本小册子,他取出来递给他。
谁知,沈一针又还回他手里,说道:“不戒和尚生性怪异得很,他若是不肯传你易筋经,你就用书中的办法去对付他……”
蓝风小心地把它收起来,对着他深鞠了一躬。
当他抬起头来再看一眼沈一针时,整个人惊住了。
沈一针三髯长须突然脱落;原本白皙的面容渐渐变得灰暗并生出许多斑点;光滑的肌肤就像突然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张,粗糙而松弛;一头乌发瞬间褪色,就像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挺直的脊背也不自觉地驼了……
这一切变化都只不过是转眼之间,若非亲眼所见,蓝风绝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那人到底修炼了什么霸道的武功?!他只用了一掌,竟然能将沈一针这样一位素来极其注重保养的神医摧毁成一个行将就木的枯瘦老人!
沈一针缓缓睁开耷拉的眼皮,吃力地挥挥手,说道:“我……没事,……死不了的!……你快去!……记得一定要带易筋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