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澜的娘!那不就是姑姑!
程青澜心中大惊,面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靳募泊微虚着眼,暗暗打量着她的反应,却见程青澜突然哭出了声,跪在了他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却好似起了些兴趣。
程青澜伏在地上,遮住自己满脸的震惊焦虑,哽咽道:“小女是要谢谢陛下。”
“谢朕?”
“小女自失忆后,最自责之事便是忘记了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模样,对我说过什么。陛下今日让小女得以看见娘的样子,是对小女莫大的恩赐。”
程青澜庆幸自己没被靳募泊吓到失去所有的理智。
想想就明白,她一个侯府私生女,有什么排场能见到皇帝?自己能让皇帝有兴趣的事情只有一件——她身上的细作身份。
如果靳募泊已经知道姑姑细作的身份,那势必也会对她起疑,所以失忆是自己现在最大的保命符,一定不能让他对此有所怀疑!
靳募泊打量了她许久,仿佛想透过她匍匐的背看清她心里所想,良久后才道:“起来吧。”
程青澜缓缓站起身,擦了擦眼泪道:“小女实在太过激动,失礼了。”
“无妨。”
程青澜不再说话,又见靳募泊缓缓走到那副画前看了许久,道:“可是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他好像不像程志尚那么三缄其口。
既然他愿意跟自己讨论这件事,程青澜想,不如冒险试探一下,是否能查出这个姑姑更多的身份。
“青澜是父亲的私生女,陛下怎么会有我娘的画像呢?”
靳募泊闻言,缓缓转身盯着她的眼睛。
程青澜心中一惊,赶紧低下头做出卑微恭顺的样子,却听他说:“因为你娘,也是朕所爱之人。”
听到这个话,程青澜再也不能淡定了。
这是什么皇家爱恨情仇啊!
她在心里像解数学题一样默默盘算:已知姑姑是细作,原本生了一个程志尚的私生女叫程青澜,且想让程青澜接着当细作。但程青澜在路上感染瘟疫死了,所以她让自己代替程青澜入了侯府接着当细作。而在盛京当细作针对的人只能是当今皇族。
怎么算,她和靳募泊也不该有关系啊!
程青澜只觉得脑袋发懵,这如果是道数学题,必定是最后一道大题的附加题,按她的水平只能得点卑微的步骤分。
“这……”
靳募泊看她满脸震惊说不出话,竟笑出了声,抬手示意她落座。
程青澜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又听他道:“十六年前朕和你父亲一次外出遇到埋伏,随行的人都死了,我俩也受了重伤。我们逃进了密林中的一间木屋,遇到了那间木屋的主人,也就是你娘婉清。”
靳募泊说着,递给程青澜一个点心。点心很精致,但她半点胃口也没有,只能讪讪接过,继续听他说。
“婉清是一个孤女,性格活泼,善良单纯。虽然看到我们突然出现在她家中吓了一跳,但她还是不忍将两个重伤的人赶出去。她对我俩悉心照料了一月有余,而朕也渐渐被她吸引。只是郎有情,妾却无意。”
“她和我父亲相爱了?”
靳募泊笑着摇了摇头。
“准确地说,是她爱上了你父亲。你父亲虽现在有两个夫人,但他最爱的始终是自己的发妻,那份痴情放眼整个陈国,怕也难找出第二人。”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程志尚对她和蔷薇二姐妹都爱搭不理,却唯独对程涟涟关怀备至的原因么?
“朕爱上了你娘,而她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了和你娘多相处,朕伤好后一直不愿离去,只以飞鸽传书的方式与皇宫通信,直到不得不回去。回宫前朕依旧想让你娘入宫,她却死活不愿,无奈之下朕只能让你父亲留下继续说服她。”
“那为什么……”
靳募泊笑道:“后面的事朕也不知道了,只知道你父亲回来后来向朕请罪,说他与你娘行了苟合之事,而你娘在一天清晨不辞而别,从此不知去向。”
程青澜越听越疑惑:“那您不恨我父亲吗?”
“恨?为什么要恨?朕是帝王,即便深爱你娘亲,但对一个皇帝来说,一个忠臣永远比一个女人重要。”
“那您也没问过我父亲为什么会……”
靳募泊冷笑一声:“为什么要追究呢?朕若是追究,他难逃一死。总归你娘朕已经得不到了,你父亲心中有愧于朕,只能更加尽心帮朕做事,不是这个道理吗?”
程青澜怔怔地看着他。
是啊,是这个道理,可是他怎么能如此云淡风轻地把这些过去和他心里的想法说给她听?程青澜想不明白。
“陛下……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
靳募泊端起茶杯,纤长的手指在杯沿上摩挲着,发出悦耳清脆的乐声。
他答非所问,道:“入宫前,张公公带你去逛诏狱了吧。”
“是。”
“你最近和东郡王走得很近?”
程青澜心中大惊,起身道:“小女只和东郡王有过几面之缘!”
“可他数次邀你入府,不是吗?”
程青澜无话可说——他会这么问,一定是十分笃定。若自己否认,那今天逛的地方怕就是她下一个目的地了吧。
见程青澜不答,靳募泊笑着缓缓放下茶杯:“他想让你当他的王妃?”
程青澜:……
“如果朕告诉你,十六年前那场刺杀朕怀疑就是靳云止的父亲,也就是朕的哥哥靳募裔派来的,而朕怀疑婉清也是东郡的人,你怎么办?”
程青澜闻言大惊,“噗通”跪在地上:“小女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即便以前知道什么,失忆后也完全不记得了!”
“失忆是你的一面之词,当不了免死金牌。”
程青澜只觉得一颗心都缓缓下沉——是啊,他可是皇帝,怎么可能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
从一开始他便开诚布公,将十多年前的往事悉数说给她听,不是因为坦诚或想获得她信任,而是一种蔑视,一种就算告诉了你所有真相又如何,你还是只能心甘情愿任我摆布的自信!
看来这朝局之争,她是摆脱不了了。
程青澜缓缓闭上眼,说话时声音都在发着抖:“那陛下,希望我怎么做?”
靳募泊看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恍惚间仿若看到当年婉清走进木屋,看到他们两个浑身是血的大男人时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轻笑出声。
“你也不必那么害怕,朕只是要你不要拒绝日后东郡王的任何邀约或接近,随时向朕禀告他的动向即可。”
“可是青澜只是一介民女,若是东郡王发现了……怕是难逃一死”
靳募泊冷笑道:“可若是你不从,今日逛过的那些地方就会是你的归宿。相比之下,你至少可以死得晚点儿。”
“皇……皇上?”
靳募泊笑着摇摇头:“逗你的。放心吧,今日你的行程是极其隐秘的。你是婉清的女儿,若她当真是东郡细作,那你对靳云止还有利用价值。若她不是,靳云止势必也想不到朕会见你,你只管按朕说的做,将收集到的信息交给你父亲。”
程青澜闭眼不答,却感觉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自己头上。
靳募泊站在她身前,看她发着抖的小小身躯被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很抱歉地通知你,你没有第二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