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花灯节,最富盛名的点灯仪式被安排在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
此时戌时刚过,距离点灯还有整整两个小时,为了保证自己能够顺利接近齐流云并取到一张铭牌,沈修念提前离开客栈,准备出去打探一下,齐流云是不是真如传言说的那样可怕,如果传闻不假,自己也好提前做准备。
带着星月下楼,刚走到客栈门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跟春雷似的,震得人耳膜生疼,不用看沈修念也能猜出此人一定长得像头熊。
“哈哈哈……今夜谁也别跟我抢,这唐安安的红雀船,老子上定了。”
说话之人言语间毫不掩饰的轻佻之意,让沈修念不由皱了皱眉,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在心底暗骂了句,拽过星月让到一侧。
沈修念本意是让那头熊先走,却没想到大黑熊走到她面前突然停住了,满脸横肉的熊头,大剌剌的凑到沈修念面前,盯着她脸上的面纱扫了好几眼,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荒淫意味,让沈修念一阵恶寒。
这家伙根本就是一只人形泰迪。
沈修念连忙侧身几步,避开大黑熊浓重的鼻息,拉着星月钻进了街巷。
好在大黑熊并未有过分举动,只是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眼珠突然转了转,压低嗓音对一名手下说道:“去查一下,哪间房的住客,老子今晚先摘了唐安安,明晚就把这朵鲜花一并取了。”
大黑熊说话的时候,一名身穿华服、面带金色面具的男子擦着他的衣角走出门去,这番话一字不拉的落入了面具男子的耳中,他神色不变,边走边对身旁的小厮说道:“你去通知梁大人,让他明晚到仙来客栈拿人。”
小厮长得虎头虎脑,眼睛却格外灵动,看了眼大黑熊,当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随即跟条活鱼似的汇入人群,眨眼就失去了踪迹。
沈修念拉着星月闷头走了十几分钟,才略微松了口气。有阿嬷在,她倒不担心大黑熊会对她作出什么不轨之事,只是那家伙的样貌实在不堪入目,整张脸就跟披着人皮面具的怪物一样,被这种人盯上一眼,甚至比吃了一只苍蝇还恶心,沈修念顿时毫无形象的抖了抖,才感觉全身舒服了些。
顺着街巷拐到一条足够容纳数辆马车并行的长街上时,星月突然拽了拽沈修念的衣袖,指着远处廊桥中央一只足有七八米高的巨型灯笼,兴奋道:“看,这就是今年的花灯王,四皇子待会儿就要在那里点灯。”
说完这句话,小丫头猛的拽住了沈修念,脸上的兴奋之意也在瞬间消失了,她小声问道:“那个……六阴散真有那么厉害?”
沈修念蹙眉摇了摇头,看着巨型灯笼,有些心神不宁。
“我不清楚,这一年来我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又继续道:“不过你也知道阿嬷的手段,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想办法接近四皇子,倘若他果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大不了……”
剩下半句话沈修念没有说,不过星月却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一些决绝的意味。
小丫头眉目一动,并没说话,想了想便拉着沈修念走到一侧人少的巷子里,这才开口道:“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听说今晚四皇子要登红雀楼的画舫。”
沈修念一脸狐疑:“所以呢?”
“啊呀你怎么这么笨。”星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了眼沈修念。转念一想沈修念并不是广陵人,对于广陵以及周边七城的势力分布肯定不清楚,便小声解释了起来。
“唐安安是南八城共同选出的花魁,八城中广陵城与凤语城属于四皇子的势力范围,其余六城则听命于另外三位皇子,今晚四位皇子肯定都想登船与唐安安共度良宵,但是四位皇子既然相互钳制,自然不会用皇子的身份威逼红雀楼,所以谁一旦解开唐安安设下的谜题,谁就能登船。”
沈修念还是不明白:“然后呢?”
“哎……”小丫头叹了口气,似乎对沈修念很不满,“然后你去把唐安安的灯谜解了你先登船,一旦四皇子知道有人抢了他的彩头,自然会想尽办法找到你,到时候你们就可以顺理成章认识啦。”
小丫头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童真与俏皮,沈修念却心念一动:“你是说,无论谁解开谜题,都能见到唐安安?”
“当然,这是花灯节的规矩,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星月有些嫌弃的白了眼沈修念。
沈修念并未在意星月的表情,只是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小丫头,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她很难想象刚刚那番长篇大论竟是从这个半大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她天生聪慧,还是说为了活命不得已被逼成这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想来就连小丫头本人也不清楚吧。
一声巨大的爆竹声,终于把沈修念不知道飘到那里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看了眼头顶绽放的绚丽烟花,拉着星月就往廊桥走去。
“咱们现在就去解灯谜。”
沈修念两世为人,学识不敢说,但要说猜谜,她却有十足的把握赢过那群满腹才学的公子哥,即便那些半只脚已经入土的老学究来,她恐怕也敢斗上一斗。
廊桥作为广陵无数才子佳人爱情的见证者,已经矗立了数百年。整座桥一共由三十八个石狮桥墩,一百七十六阶石阶,整整十九个拱形桥洞组成,最高处的木制楼亭经历数百年风雨不腐,甚至连亭外的红漆都未曾褪色一分。
桥下倒影着的十九轮圆月一半探入水中一半立于水面,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壮观。
沈修念一站上桥体,顿时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声吵得耳膜嗡嗡直响,她连忙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木亭下方,早已经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人群中一名身穿锦缎长袍的男子正举着一盏小巧的花灯环顾四周,金色面具下凉薄的嘴唇缓缓勾起了一个弧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修念觉得那人的眼神在不经意扫过自己的时候微顿了片刻。
她心里不自觉的问出一句:难道他就是齐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