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天还没亮透,一阵吵杂的声音把小镇百姓从睡梦中叫醒了。
尤家门房李鬼头拎着铜锣,从街头一直敲到了巷尾,边敲边喊道:“诸位诸位……昨夜我家老爷房中遭了贼,大奶奶的一枚传家宝玉给贼人顺走了,我家老爷发话了,若是谁提供贼人的线索,赏银十两,若是抓到贼人,赏银五十两。”
落霞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出镇需搭船过河,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极少会有外乡人进出,尤其还是个贼人。况且镇子也就两百余户人家,一个外人要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偷东西,根本不可能。
所以李鬼头的话很具有指向性,偷宝玉的人就生活在镇子里。
“老李,尤家可是养了几十名护院打手,能从这些人手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大奶奶的传家宝,一大早的你蒙谁呢?”
“就是,咱们街坊邻居都知根知底的,谁有那本事?我看是你家大奶奶眼花看岔了,估计东西还在她房里头搁着,你赶紧回去好好找找。”
李鬼头的话一出口,当即就有不少人提出质疑。
“大伙儿知根知底是没错,可镇上不也有外人么?”李鬼头站在一处高台上,往小竹屋的方向瞥了眼,继续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眼馋我家大奶奶的宝贝。”说话间又微不可察的朝人群中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递了个眼色。
那人当即心领神会,瓮声瓮气的说道:“诶,我听说瘸婆婆她们祖孙最近要出趟远门,不会是盘缠不够,问你家大奶奶借走了吧?”
这话顿时引起一阵哗然。
一些平时没少嚼舌根的妇人,正愁找不到机会挤兑沈修念,围着李鬼头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借什么借?我看就是偷,那小狐狸精一看就不安分,肯定是她拿的。”
“那丫头虽说来咱们镇子也有一年了,可大伙儿想想,除了她的名字,你们还知道什么?”
“没错,她的确来历不明,也难保手脚有些不干净。”
……
李鬼头原本以为要费些脑筋,没想到这几个妇人几句话一说,就顺利把矛头对准了沈修念,倒是省了他的一番唇舌。
看着激动的人群,李鬼头想起昨天夜里小少爷的交代,连忙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我家大奶奶的传家宝到底在不在小竹屋,大伙儿一起随我去问问便知。倘若真是她们拿走了,想必也是事出有因,我家老爷宽宏大量,定不会为难这对祖孙。”
这一番话看似存疑,其实间接加固了沈修念盗宝的嫌疑,又突显了尤家的肚量,可谓一举两得。
戏演到此,算是步入了正轨,接下来只需慢慢引导,让这些激愤的妇人在小竹屋意外发现大奶奶的传家宝,到时候就算那对孤苦无依的祖孙极力开脱,恐怕也敌不过众人悠悠之口。
一想到此事完结后,小少爷应承自己的婚事,李鬼头就喜不自胜,心口就像被一只柔荑反复抓挠,又酥又痒。
但这时,一脸麻子的胖大婶却不乐意,哼道:“咱们落霞镇可不能留这种来历不明的贼人,回头我家若是丢了东西,到时候话可就说不清了。”
胖大婶有个傻儿子,正是婚配的年纪,前些日子吵着闹着要让胖大婶去小竹屋说亲,说是非沈修念不娶。
镇上人都知道,尤大财主家的小少爷对沈修念心心念念了很久,要不是尤老爷平时管束的紧,估计人早就被他掳回屋了。胖大婶她一个养猪的农妇,哪敢跟尤家争儿媳妇,只好骗儿子说是等过了年,把猪卖了多备些彩礼再上门提亲。
这不眼看着还剩下半个月不到就过年了,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出了这档子事儿,正好借机把那对来历不明的祖孙给赶走,省了一大堆麻烦,也省得镇上那群大老爷们整天眼巴巴的盯着小竹屋。
李鬼头生怕事态发展过头,后面不好收尾,瞪了眼胖大婶,说道:“此事自然有里长大人和我家老爷决断,大伙儿今日当个见证便是。”说完就领着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往小竹屋走去。
来到门前,李鬼头环伺了一周,理了理帽衫,放下铜锣刚准备叩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朝阳透过门缝洒落在竹屋内,光芒中的沈修念犹如出尘的仙子,美得夺人心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李鬼头一时看痴了,魂儿差点就飞走了,直到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略带酸涩的滋味直冲脑门,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唉呀,原来是李叔啊,还有胖婶儿……咦,我说大伙儿今天怎么兴致如此之高?一大早的就来串门?”
沈修念端着洗脚盆看着门前的众人,故作惊讶的说道:“你们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这昨夜的洗脚水还没来得及倒呢,你看看都淋湿了不是?李叔您赶紧进屋擦擦,可别给冻坏了。”
大清早被泼了一脑门的洗脚水,李鬼头的心情可想而知,可面对这张妖孽的脸,到嘴边的狠话又给憋了回去,心里的火气也被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一扫就泻去了大半。
沈修念窃笑一声,将脚盆递到李鬼头的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李叔您放心,我家阿嬷虽然瘸了,但是每天脚洗的很勤快,而且这水里还加了不少药材,有除湿驱寒的功效,不信你闻闻。”
一听说是瘸婆婆的洗脚水,李鬼头的脸当即就绿了,瞪着两只眼睛表情狰狞,哆哆嗦嗦的指着沈修念,可脏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张嘴吐了出来。
都怪他被这狐媚的妖女给迷惑了,刚刚竟鬼使神差的舔了舔嘴角的水渍,没曾想不是仙女的洗脚水,居然是那个瘸腿老太婆的。李鬼头扶着墙根,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差点把胆汁都给吐了出来,小少爷交代的事儿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这个妖女,呕……竟然敢往老子头上倒洗脚水,呕……老子今天……呕……”
“咳咳……”
话说到一半,一阵令人心颤的咳嗽声,从李鬼头身后响了起来,李鬼头听到那声音,腿一软差点就跪倒在地。
小少爷出现的时机比预计的早了,想必也是看到刚才那出洗脚水淋头的戏码,不得已被逼出来解围。
想到平时小少爷的手段,李鬼头悔得肠子都青了,不就是洗脚水么,喝几口又不会掉块肉,怎的就昏了头把正事儿给忘了?万一事情搞砸了,小少爷发起狠来,掉的可不是一块肉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