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云食指点桌,轻轻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她方才忽然寻到的记忆是,在原主元宵节落水之前,这个方清澜还曾来过一次丞相府。
她当时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自己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但是她心里已经喜欢了苏青峰多年,故而希望原主能在此事上帮她一帮,哪怕是嫁给苏青峰为妾也是好的。
否则,她就要被家人嫁给那个,比她大三十多岁的镇远侯府老侯爷,做续弦去了。
这与其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以方家主事老爷的五品官衔,原本自是够不着与侯府樊亲家的。
苏青云静静地想着,且不论镇远侯已经四十几岁的高龄,都能当方清澜的父亲了。
只说在镇远侯府里,有杨纤月和她的生母廖姨娘在,方清澜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纵是正妻,又哪里就是她俩的对手了?
估计一旦诞下世子,就会立刻被生吞活剥了。也怪不得她前世未曾与方清澜见过一面。
思及此,苏青云越发觉得,她这一世需要帮助方清澜脱离苦海。
更何况……
苏青云心思忽转,方知文的官衔虽然不高,但是方家可是世代出一个典药官入宫的,这一代便是方清澜的大姐——方清微。
从裕丰十四年到裕丰十七年,短短三年时间,并未到垂暮之年的唐皇,身体每况愈下,行事也颇多怪诞。等到裕丰十七年七月恭王获罪,唐皇已经缠绵病榻不能上朝了。
这令苏青云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在宫里对唐皇做了什么。而幸王的母妃漓嫔,自然嫌疑最大。
可苏青云再是皇家儿媳,也不能整天住在宫里。她必须在宫里埋下自己的人手眼线,方是妥帖。
所以……苏青云重新将拜帖拿在手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方清澜这个忙,她是帮定了。
只是,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苏青云思忖着,转而对绿芽说道:“方姐姐是体谅我们,才不愿意来叨扰一顿饭菜。不过,主人该有的待客之道,我们还是该有的。”
“这样,绿芽你现在就去哥哥院中,跟哥哥说,方家三姐姐今天下午要来,小妹特向他讨些他平常招待贵客用的浮云毛峰。”
绿芽听了,自无不从,喏了一声以后,便欢欢喜喜地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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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刚过,还未到未时末,方清澜的马车便已经到了苏府的大门口,苏青云听过通禀,带着绿芽去二门上迎接。
远远的,一辆并不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的四角缀着刻着方府标记的流苏木牌,随着马车的驶动摇摇晃晃。
不多时,马车便在二门上停了下来,方清澜的丫鬟伸手挑开了帘子,率先跳了下来,然后便转身去扶自家小姐。
苏青云定睛瞧着那车帘子,暗暗酝酿着自己的情绪。
只见,在丫鬟的轻语下,一只戴着碧玉细镯的纤纤玉手,自车帘子内伸了出来,随后稳稳地被丫鬟握在手里。
紧接着,便又自那车帘子里探出一张略施粉黛的俏脸来。
这张俏脸自是生得极美,但一双眼睛,更是生得尤其好看。就仿佛那酸甜酸甜的冻葡萄似的,黑黝黝又亮晶晶。
眼神轻掠之下,“顾盼生辉”这四个字,便劈进苏青云的脑海。
苏青云暗自思忖,这样的美人儿,不知道哥哥到底喜不喜欢?
苏青云眼看那熠熠生辉的眼眸轻扫一圈周围后,便直直地向自己看过来,登时脸上泛起热络亲切地笑容来,道:“方姐姐,你可算是来了。自从接了你的帖子,妹妹便一直盼着。”
于是,那双眼眸便也笑了。
“好妹妹,平常人家下帖子,都是今儿个下,过几日才登门。我这今儿个才下,跟着就来了,我倒要仔细瞧瞧,还能把你盼成什么样?”
那双眼眸带着探究的温柔笑意,随着主人的移动,很快便近到苏青云的身前来,还不住地上下打量,“我瞧着你是大好了,一点没有落下病根子,看这小脸红润的!”
方清澜真诚地替苏青云高兴,一时激动之下,甚至主动握住了苏青云的手。
这时,两边的丫鬟才互相给对方的小姐见礼,然后两个丫鬟也跟苏青云和方清澜一样,亲昵地挽住了手腕。
苏青云察言观色,心想原来这方清澜跟原主这样要好,连跟在身边的丫鬟都互相亲近如斯。
一时互相说着话,几人便来到了相府的后宅主院。
小辈拜访,长辈自是不可能亲自上二门来迎接。但方清澜是个知礼的女子,进了苏府以后,首先便是去莲福院和清晖院,分别拜访苏老夫人和苏夫人。
苏青云在一旁细细观察,发现祖母和母亲都还挺喜欢这方清澜的,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待双方拜见客套完毕,方清澜才随着苏青云来到了她的安华院做客。
既是闺中好友前来,苏青云看了看茶炉上刚刚烧滚的清泉水,便取代绿芽,亲自为方清澜烹起茶来。
她挑选几瓣茉莉、几叶浮云山毛峰,用滚水冲开撇去茶沫,再用头泡水仔细烫了主人杯与客杯。
她手臂姿势优美的扬起,第二泡的茶水流线般落入公道杯,手法娴熟而优雅。
方清澜望着苏青云将茶水斟在闻香杯中,她眼眸再次染笑,款款接过,在自己鼻息下轻轻嗅香。
“好妹妹,你我一月不曾相见,你这茶道功夫,似乎是精进不少啊。”方清澜不吝夸赞。
苏青云得体地浅笑,拿起自己面前的玉白瓷杯啜饮了一口,心中莫名其妙想起淡淡往事来。
她上辈子穿越过来,哪里会什么茶道烹茶?还不是恭王闲下来的时候、二人没那么剑拔弩张的时候,他悉心教的。
说来好笑,苏青云只是照猫画虎,并没有得其精髓,在这以茶业为重的西唐,倒显得有那么一丝丝的格格不入。
二人之间气氛微妙地沉默数息,苏青云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道:“好了姐姐,咱们不过才豆蔻年华,又四下并无旁人,实在不需要这般附庸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