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那家伙燻得野地有些发烫。
她微微抬手,沙子掠过指缝惊起的酥麻感与心间的躁闷奇异地融合。
她想,大概没什么,能比自己独处更幸福的了。
天色渐渐暗了。
鸟儿都要回家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冲着天空比了个手势。
“再见啦。”
…
前面有个路口。
安安静静地,她往路的对面走。
下了班的人或谈笑着,或神色匆匆,拎着包,提着菜。
这样的尘世烟火气,最美了。
像雨珠打落在玻璃窗上,室内炉火正旺的温馨朦胧。
她刚好错过了一班公交。
在她正对面,有个时髦女人吴侬软语地对着电话在说些什么,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三四岁大的小孩子。
就那么一点儿大,自己抱着自己的小礼帽玩。
她愣了愣,眸光柔软下来。
真可爱,她想道。
回到家时鞠琴难得的没有怒火冲天破口大骂。
大概是班主任已经打过电话了。
鞠琴会怎么想?
会不会也认为是她做错了?
一定会的。
鞠琴不会去考虑她的无辜,第一时间只会想到自己会不会给她丢脸。
饭菜已经冷了。
她慢慢悠悠去厨房,煮了一点面条。
还有半包剩下的榨菜,一股脑地都挤进面条碗中。
热气腾腾的,让人觉得很安心。
她飞快吃完了饭,洗完了碗,抱着书包回了房间。
鞠琴没有出来。
躺在床上在看手机,根本没有理她。
她微微低垂下眼睛,关上房门。
…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得有些昏昏沉沉,只觉得眼前的灯光在一晃一晃。
带着点灼热的,刺目的,令人不舒服的光。
一晃一晃,拼命往她眼睛里钻。
耳边传来喧嚣声。
吵闹,嘶吼,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她动了动眼珠,缓缓起身,下床。
房门外,一片狼藉。
椅子东倒西歪,橱柜乱七八糟。
电光石火之间。
她微微怔愣在那里。
很显然发生了什么。
她的眼珠动了动,加快步子走到鞠琴的卧房。
林嘉依赖母亲,是以鞠琴与林嘉一个房间。
房间里,鞠琴紧紧将林嘉搂在怀里,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瑟瑟发抖。
一名身形看起来很消瘦的口罩男人翻箱倒柜,口中骂骂咧咧,带着一股浓重的方言味儿。
“钱呢?你放哪去了?”
鞠琴瞳孔猛缩,疯狂摇头,“我家没钱!我家没钱!”
那男人冷冷地笑了一声,抖了抖胳膊。
林孟看清了他手中的闪闪发亮的东西,是把菜刀。
真是无聊又愚蠢的行为。
她眸光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将刚才顺手拿的瓷碗放在手中掂了掂。
鞠琴余光一动,轻易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她。
下一秒,便大呼出声,道:“你快跑!你快跑…!”
“臭娘们儿!”那男人唾骂了一声,狠狠转过身来,拎着菜刀便冲到林孟面前。
林孟觉得,她可能要死了。
她的脖子,被恶狠狠掐住,粗粝的大手夺走了她的呼吸,沉闷窒息感铺天盖地涌来。
鞠琴被吓了一跳,抱起林嘉就要往外冲,却被男人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拦住。
挥舞着菜刀,让鞠琴不敢再跑。
林嘉已经被这场景吓得不敢喘气,眼眶内尽是惊惧,不敢出声。
林孟费劲儿地偏过头看他们母子俩,断断续续撑着一口气道:
“妈…把钱给他…我…”
鞠琴向后退了两步,拼命摇头,大声道:“我们家没有钱!”
林孟不再说话了。
看着她的母亲,感受着鼻喉间翻滚起来的血腥气,胸口的氧气一点点耗尽…
手上挣扎的力度渐渐微弱。
脑袋里回想起鞠琴说的那句话。
“将来你得供你弟弟上学,给他挣钱买楼,给他娶个漂亮媳妇儿。”
…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突破壁障,从她心中,破土而出。
…
几乎是下一秒,她死死咬着牙,调动全身力量抬起胳膊,捏紧手中的瓷碗,对着他的头,狠狠砸下——
那男人吃痛地放开她,一菜刀挥了过来!
可是。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躲开了。
刀刃入肉的感觉真的很疼很疼。
血液拼命往外钻的冰凉感真的很糟糕。
她的脖子,被砍开了一个豁大的口子。
真的好疼啊。
可是,就算是死,也要拉他一起!一起下地狱!
绝不会,也不能,把危险留给鞠琴和林嘉!
想把所有在乎的人护在身后,所有刀枪剑雨我一个人挡。
…
她拼尽最后的生命力,发了疯似的夺过菜刀,不顾酸软无力的手腕,扬起菜刀,当头劈下!
那人瞪大眼,逐渐被疯狂涌下的血液浸透了视网膜似的,眼前猩红一片,只剩血雾。
他清瘦的身躯蓦地倒下!
林孟捂着脖子,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胸口渐渐没了起伏…
最后一眼,看向的不是鞠琴,也不是林嘉,而是惨白无力的灯光。
想再去看看那株巨大的蓝花楹,以及住在树里的那只可怜的乌鸦。
想再看看阴天的云,大朵大朵,黑油棉似的漂亮。
可惜,没有机会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她不是没有感情的疯子。
她真的很努力地,爱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