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文在二道河子种了一年庄稼后,很快冬天就到了。
采购完结婚的大件之后,陈家陆续把彩礼交到王家手里,现在还差六百元,而婚礼迫在眉睫。为了尽快解决剩余的彩礼,陈儒对志气说:“你二叔家里困难,你三叔那我借不来,你五叔家里三个孩子,你六叔刚成家,你老叔还没成家。现在也就河东你大姑和你四叔那里可以去尝试一下。我给你做一副手闷子和一双棉鞋。“(手闷子,即东北的棉手套,大拇指独立,其他四指在一起,互相摩擦,可以最大限度地积存热量,戴起来方便、保暖)
家中八口人,每年冬天的手工手闷子都是大工程。陈儒夫妇便每年都要给大家缝制。志气的手大、脚大,总没有合适的手闷子和棉鞋,经常被冻得不像样,自己又不敢要,今年父亲说给自己做手闷子和棉鞋,他自然很高兴。在村小上学,每天的路不是很遥远,所以志远不感觉冻手,后来他骑自行车去初中,才感觉到冬天的寒冷。
第二天一早,志气戴上父亲新缝的手闷子,穿上新缝制棉鞋,骑着自行车,载上母亲去昌图了。到了四叔家,四叔一家热情款待,四叔家的妹妹如双更是懂事,不断给她大伯母夹菜。这孩子,人聪明,学习又好,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吃完饭后,惠清提到借钱的事。其实四叔家的生活并不宽裕,四婶心脏病,需要四叔整年在家照料,他几乎不能出去做工。但是,看到大嫂和自己的侄子大老远来借钱,怎么也要帮上一把。他就把箱底的积蓄拿了出来,说:“大嫂,我这里没多少,如双的母亲还有病,需要买药。这有二百块钱,你拿回去给志文结婚用吧。“惠清犹豫了一下,本来不想拿这二百块钱,但是如双说:”大娘,你快拿着吧,大哥结婚着急,我们这能克服的。“几番推搡,最后惠清只好把钱收了起来。
娘俩在河东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家了。
一家人紧衣缩食,总计只凑到3800元,还差200元彩礼钱,无处筹措了,昔日白凿过的人家,没有一处可以借到钱,陈儒很失落,感觉这世态炎凉。无助,无奈,陈儒很伤心,他拿起酒杯开始喝了起来。只有喝酒能忘记眼前这些忧愁事,他想。
不管怎么样,先把刚筹措的钱给海舟亲家送过去吧。陈儒到了海舟,拿出钱交给王家,说:“亲家,我们干了一年,现在好歹就差二百了,婚期快到了,看看能不能先把婚结了,再想办法解决这二百元。“没等亲家说话,亲家母说:”钱不够不行,没钱就黄了吧。“陈儒一看,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回来了。
到家之后,陈儒把一个碗扔到地上,说:“还结啥婚,人家要黄了!“
陈儒夫妇二人吵了几句,大家都不敢说话。
第二天,转机来了。亲家捎话来说结婚正常,他说了算。听到这话,陈儒才放心了。既然雨过天晴,谁也不用再担心这事了。大家该吃吃,该玩玩,又恢复了正常。
晚上,父亲陈儒、志文、如梅三人去村西舅舅家那边去玩。家里,惠清领着如郁、志气、志远、如兰在家看家。天,漆黑漆黑的。屋子里的灯都开着,亮堂堂的。志远生了病,头痛恶心,趴在炕上。不一会儿,房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来到屋子后,他说:“都别动,谁动我打死谁。“大家都愣住了,原来是一个醉汉。
这时,如郁想出去,被醉汉拦住,说:“干什么去?你给我倒酒,我要喝酒。“如郁一看没办法,只好给他倒酒。这人喝了一盅酒后,说:”这棉花是干什么用的?屋子这么冷,我要点着它。“惠清忙哭哭啼啼地说:”你千万不要点啊,这是给我儿子结婚做被用的。“那醉汉一听更来劲了,拿起火柴就要点。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志气一下子扑了上去,把醉汉扑到了。接着,母亲惠清也过来和志气一起摁住了他。志气对如郁说:”二姐,你快去把爸他们都找回来。“
如郁迅速骑上自行车,不顾夜的黑暗,直奔村西去了。村西的六舅等人一听,马上放下手里的牌,大家骑着自行车一起赶回来了。到了屋里,志气和母亲惠清把那醉汉松开。醉汉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他的酒醒了一大半。”跑这儿耍酒疯来了,你是干什么的?““还跟他客气什么?揍他!”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看来,这个醉汉要倒霉了。愤怒的人们,你一拳,我一脚,噼里啪啦,一顿打。打得醉汉跪地求饶。
这时,陈儒说:“算了,大家不要打了,再打出人命了。”大家一听,这才停手。
幸亏志气的勇气,才没有让家里造成损失。看来真是好事多磨,或许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在筹备婚礼之前有此一劫。而今劫数已满,赶紧把婚被做好,等着筹办婚事吧。
1990年1月14日,农历腊月十八。
志文结婚了。家里来了很多人,县公安局政法高官文秀也来了,他是志文的表姨父。热热闹闹的婚礼办完了。小两口开始过上了甜蜜的新婚生活。
一转眼,春天到了。志文说:“爸,我成家了。我想盖个大棚,种植蔬菜卖钱养家。“陈儒道:”可是家里没钱啊。“志文说:”我去找三舅商量,让他帮我贷款吧。“陈儒看到儿子想做事,再次同意了他。
志文来到舅舅惠仁家,把来意说明。舅舅一听,外甥要做事,一定要支持。就找到本村的金子远,说帮外甥贷款建塑料大棚。金子远知道惠仁家的来头不小,虽然在农村,但是副县长是他叔叔,不怕还不上,就帮忙贷了800元。
志文和父亲开始夯院子的围墙。陈儒用板子做了一副夯墙板,放在围墙墙基上,然后就领着志文、志气以及惠恩、惠仁等人开始往夯墙板里放土,再用大锤把土砸实,然后把夯墙板逐渐抬高,最后,围墙夯成了。
父亲领着志文又把麦秆和泥土搅拌在一起,开始垛大棚的墙,不几天,大棚主体墙就砌完了。父亲帮助志文把大棚的支架架好。志文想,大棚里要种什么好呢?村里的大棚都种菜,我栽点葡萄吧。他又找到舅舅惠仁,惠仁就到修金迁那里赊来250元的葡萄栽子。志文又到同学那里找来几本农业种植的书,但是终因技术受限,葡萄到冬天都冻死了。
看到葡萄都冻死了,父亲陈儒就开始发脾气,看着一大帮儿女,来到乐平之后,没有一个有出息的样子,他的火不打一处来。怒道:“你们一个个的,一点都不知道孝的含义,父母抚养你们这么大,你们却一个个的一点不争气。我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孝!”说着,他拿出一张六十厘米见方的红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孝”字。
志文给父亲跪下了,说:“爸,是我不好,我不争气,不能给你分忧解难。爸,你消消气吧。”剩余五兄妹也都列成一排,劝父亲不要生气,足足折腾了一上午。父亲陈儒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喝的酒在身体里起了反应,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倒头就睡了。
志文种植蔬菜大棚的梦破灭了。
志气上到初一,因为家里的钱都全力为志文结婚用了,没钱交学费,他不念了。母亲说:“去上学吧,别不念啊。“志气道:”没有钱上学,成天被撵回来取学费,家里又没钱,我不念了。“母亲无奈,可是没有任何办法。丈夫的手艺好,可是却总遭到同行排挤,找不到能稳稳当当的木工工作。一个女人,养育一大群儿女,怎样才能让家富裕起来?惠清开始想办法了。
既然志气不念书了,就种地吧。志气干活倒是不含糊,还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从春到秋,铲地、趟地,他冲在前面。农闲的时候,他就在大哥留下的大棚里栽大葱。三米见方的一块地,他栽了不少葱。
转眼,快到冬天了,塑料大棚该做好保暖措施了。母亲和志气等一起到王母金钗湖去打来蒲草做草垫子盖塑料棚。父亲则在家编草垫子。母亲和志气在大棚里又种上了秋黄瓜。冬天黄瓜紧俏,应该能卖上价钱。
草垫子盖上了,可是大棚里的温度还是白天热,晚上温度不达标。后来,志气去同学家考察,他发现,草垫子下面还有一层牛皮纸被。原来这层纸被很关键啊。
回到家后,志气和母亲说:“妈,咱这大棚得买纸被,才能保温。“惠清道:”志气,咱家哪有钱啊,这塑料钱都是你大哥贷款买的,到现在还没还钱呢。“志气心里就不高兴了,你大儿子从小到大,从上学到结婚,什么都不缺,为什么到我这,我想发展大棚,却一分钱都没有。他哪里知道这实际情况,家里为了志文结婚,真是没有什么钱了,靠这点地,根本维持不了,父亲陈儒的木工工作又不稳定,一天好,一天坏。
这着实难为了志气。没有纸被,大棚温度不稳定,虽然冻不死黄瓜,但是黄瓜却得了霜霉病,叶子上长了斑,打药也不管用,最后,都拔掉了。只剩下大棚进口处剩下的那九平方米的大葱,长势喜人,郁郁葱葱的。
“今年的大葱值钱了,我没栽啊。“村里人路过陈家时说道。
这话被志气听到了,他到大棚里一看,自己的大葱长得真好,起了一些大葱,他骑自行车到农贸市场去卖。
“这大葱真好,多钱一斤?“市民问道。
”两块钱一斤。“志气道。
“给我来二斤。“”我要一把。“大家纷纷抢了起来,不一会儿,志气就把大葱卖光了。
回到家之后,志气就和母亲说:“妈,不知道今年冬天大葱这么贵,这大葱挣钱了。“母亲说:”当时还不如都栽大葱了。“可是,后悔也晚了,但是聊胜于无,有收入总比没有强。
第二天志气又去卖大葱,依然被抢的一根没剩。
这些一共卖了四百块钱。
志气说:“妈,我想买双鞋。“母亲道:”有鞋先穿着吧。这钱留着,等你再种啥,这不是本钱嘛。“志气说:”我这不是挣来了吗?“母亲说:”就这点钱,你也说挣来了?这大棚一千多,你哪挣来了?“两人说的都不高兴,志气生气地走进了大棚里。
“我来到这个家,就受夹板气吗?上边老大,他赶上了家里最风光的时候,我刚要风光,弟弟又来了。弟弟文弱,啥都可他俩来,我这也太憋气了。“他在大棚里开始发起了牢骚。这时,志远进来了,他说:”二哥,你别生气,家里现在不是困难吗?你再琢磨干别的没本钱的活呗。现在大家吃什么,我也跟着吃什么。去上学,我一样交不上学费,要不是校长照顾,我也上不了学,我这学费也没交。“
志远的学费真没着落。他经常自己去找校长,问能不能给他减免。校长看到他的成绩好,不希望他辍学,每次都帮他减免。
大棚没钱投入,志气只能想别的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