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位于张家村一百公里的开发区建筑工地,隶属“天尽市”,方圆几十里都是荒郊野外。
现在是凌晨四点多钟,早已入秋的天气十分冰凉。
天色还很黑,从工棚通往工地的石子路上,有几个身影在哆哆嗦嗦的走着,是张改和几个上了年纪的男子。他们身披破旧肮脏的棉衣,每人都扛着一把铁锹。
不知不觉,张改已经来到这里快三个月了。很意外,他并不想家,也许是因为这里的生活让他感觉更舒适一些。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张改他们走到了工地,几个人二话没说就忙活了起来,并不是因为他们勤快,而是天气太凉了,活动活动筋骨会暖和一点。
冰凉的手掌传来一阵刺痛,张改放下铁锹看了看,原来是右手干活磨出的茧子附近,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血泡。
张改咧着嘴甩了甩右手,随后又拿起了铁锹。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拿着一把大铁锹,对着一座沙子堆成的小山,然后重复着同一组动作,从早到晚的筛。
一个年纪大的告诉张改,“小伙子不出力就不长力,多吃多干才能长个儿。”
张改信了,他每顿饭都吃的很多,也不挑食。尽管工地的伙食,常年都是一些白水煮白菜,偶尔有几片肉,也是没刮干净毛的猪皮。
有时他累的不行了,就会自己安慰自己,“这样干下去,很快就能长的跟别人一样高了!”
张改发育的比同龄人要晚,十五岁的年纪,却只有不到一米五的身高。他不知道“童工”意味着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刚来这里时,工头就板着脸吓唬他,“有人问多大就说十八,不说十八警察来了给你抓走!”
......
天亮了,应该是七点钟左右了吧。
张改他们几个人的工作就是如此,要在大工们上班之前,准备足够多的水泥砂浆,四点多干到七点多才吃早饭,早饭是伙房自制的“油条”、馒头、咸菜、热水。
油条很难吃,没点力气都咬不断......
不过张改依然吃的很香,吃相也很难看。馒头夹着油条就着咸菜,噎住了就用他那脏兮兮的饭缸喝两口热水。
吃罢早饭,休息一会就又得干活了。
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坐在铁锹把儿上点起了一根烟,张改不会抽烟也不喜欢烟味,他就一个人坐在沙子堆边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有一把没一把的玩起了沙子。
玩着玩着,张改发现沙子里面有一个奇怪的东西,他拿起一看是一块小石头,比一块钱硬币大一些,圆圆扁扁的,用拇指摸了摸没有什么棱角,很圆润,上面有一些不规律的条纹还有一个小孔,很是好看。而且这块石头整体是黑色的,很黑,在裤腿上蹭干净之后黑的发亮。
张改看着很喜欢,就随手装进了裤子口袋里。
下午六点多了,夕阳早已西下,人们忙完手上的活,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就慢悠悠的下班往回走了。
在伙房吃完晚饭,爱干净的人在水龙头旁简单梳洗一下,像张改这样懒的,就直接回工棚休息了。
深秋的夜很凉,加之一天的劳累,所以没人愿意出去溜达,人们一个个都百无聊赖躺的在工棚里。上岁数的听收音机,年轻一点的就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或者看一些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书刊。
老义就睡在张改的下铺,白天干的活不一样,看不到儿子,晚上见到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躺在床上打开了自己那个破旧的收音机,找到评书频道,津津有问的听起了单田芳讲的《童林传》。
张改从小很喜欢听评书,这部书他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直到后来家里添了一台旧的黑白电视机,他才迷恋上了看电视。
现在的张改已经不对评书感什么兴趣了,他脑子里时不时会想起《神雕侠侣》里面的杨过、小龙女。
虽然张改还不懂什么是情爱,可他就是打心眼里觉得小龙女特别好看,每次在电视上看到,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还特地看了看演员表,知道她真人叫李若彤。
时间还早,张改躺了半天也睡不着,闲来无事,他想起了早上捡的那块小石头,他伸手从床头的裤子口袋里摸了出来,拿到眼前,透过头顶的电灯泡,他觉得越看越好看,就像是工头戴在脖子上的玉观音一样。
想到这里,张改起身翻起了他那个破旧的书包,他在里面找出来一根绿色的细绳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东西的包装袋上面解下来的,他觉得好看还结实就一直留着。
他拿着绳子的一头捻了捻,顺着黑石头的小孔穿了过去,比量好长度之后打了个死结,戴在了脖子上,然后低头看了看很满意。
弄完这些后,张改突然感到右手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在灯下一看,原来是那个新磨的血泡不知什么时候破裂了,还沿着掌纹流出了一点血。
张改也没在意卫不卫生,他抓起脖子上的黑石头就把它握在血泡上面,还别说,感觉凉丝丝的没那么疼了。
时间快十点钟了,一天的劳累让张改感觉到了困倦,他平躺着盖好被子,把右手放在了胸口上,手里握着脖子上的黑石头就慢慢的睡着了。
只是谁也没有看到,在那层薄薄的被子下面,那块被张改握在手里的黑石头竟发生了怪异的变化。它表面泛起了一层似然烧般的黑色朦胧,而且沾在上面的血液诡异的渗了进去,没留下一点痕迹。
就在当晚,张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他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脚下的地面坑坑洼洼,他感到很害怕,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我这是在哪?这应该是在做梦吧?”张改心里嘀咕着。
正当张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谁?你是刚才那个小孩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张改顿时惊了,他浑身颤抖没敢说话。许久之后,他战战兢兢的转过身,试探着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他瞪大了双眼,愣住了。
只见,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个子比自己高半头左右,身姿婀娜,长发及腰。
可奇怪的是,这个女子竟然全身赤裸,没有穿一件衣服。取而代之的是,她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微弱的白光,在这黑暗的环境中,显的格外瘆人。
张改虽然从未见过没穿衣服的女人,但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却突然想起了电视上看过的《聊斋》。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随之大喊了出来,“有鬼啊!!!”然后他转过身子拔腿就跑。
结果,还没跑两步他就感觉脚下一空,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跟头。
张改顾不上疼痛,他爬起身继续往前跑去,可脚下这地面坑洼不平,再加上周围什么也看不见,让他又连续摔倒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摔倒的时候,张改已经爬不起来了,他坐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感觉自己已经跑的挺远了,他就壮着胆子看了看四周,果然已经不见了那个“女人”的身影,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这口气出完,身后却又响起了那个“女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她”在看一场十分滑稽的表演,最后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下张改彻底绝望了,他差点没有哭出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吓坏了,他嘴里竟不自觉的喊出了一句,“你别吃我啊!我不好吃!”
那“女人”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了一下,随后笑声更加抑制不住了,直笑的前仰后合般!
可这本该十分悦耳的笑声,在张改听来,却像是来自死亡的呼唤。
正当极度的恐惧使张改连呼吸都困难了的时候,他醒了。
他猛的一下睁开眼睛,发觉真的是个梦。
张改此时浑身是汗,他大口喘着粗气,身体还在微微发颤,他的右手依然还放在胸口处,紧紧握着那块小黑石头。
慢慢的,听着人们熟睡的呼噜声,张改有了一些安全感,他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的一角打算继续再睡会,可他心里还是犯嘀咕,毕竟刚才的噩梦太真实了。
就这样,张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最后只能强行的闭目养神。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几个跟张改一起干活的人已经逐个起床了,一个人临出屋时戳了戳他的胳膊,示意他该上班了,张改十分不情愿的爬起了床。
整整一天张改都是在迷迷糊糊之中度过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活是怎么干完的。
傍晚下班的路上,一个同村叫李亮的人向张改问道:“怎么了小改?看你一天都没精打采的。”
张改打了个哈欠,回道:“没事叔,就是昨晚没睡好,梦见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女鬼一直追我。”
李亮听闻竟“嘿嘿”的笑了起来,随后说道:“哎!没事,年轻的都这样,等再过几年结了婚就好了!”
张改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没精神和他唠,点了点头应付了一声就继续往回走了。
可没想到,这个李亮竟是一个“长舌”,一个晚饭的时间,好几个人都知道张改梦见了没穿衣服的女鬼,传来传去,竟又演变成了梦见没穿衣服的女人,还兴奋的一晚没睡......
于是乎,张改被许多人嘲笑了一番,百口莫辩。
还好老义回来的晚,没听见这些,要不然他又免不了一顿责骂。
晚饭后,张改躺在床上生着闷气,他侧着身子面朝墙壁,手里抓着脖子上的黑石头,心里暗骂着李亮。没过一会儿,筋疲力竭的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梦中,张改竟然又出现在了那个黑咕隆咚的环境里,脚下依然是坑洼不平的地。
这下张改慌了,昨晚的事还心有余悸,今晚又来这么一出。不过片刻之后,他想起了李亮的话,心想,“他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年纪的都会做这样的梦,那我害怕什么啊?”
想到这里,张改竟有了一些底气,他先假意咳嗽了两下,然后大声的朝前方喊道:“女鬼,你出来吧!我不怕你,这是在做梦,我什么都知道了。”
话音刚落,那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屁孩,你喊什么喊?再喊我真吃了你。”
张改一听这话顿时又吓的直哆嗦,他慌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了,你放过我还不好,别再缠着我了好不好!”
那“女人”并没有现身,只是在黑暗中“咯咯”的笑着。
张改没敢再做声,他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惶恐着。
笑声过后,那“女人”压低着嗓音,老气横秋的对张改说道:“小屁孩,要想摆脱我很简单。你以后每天睡觉前,都要朝你脖子上的黑石头诚心的念上十遍,你最好看!然后,你再来到这里的时候,用头使劲的往地上撞一下就好了。”
“啊?什么......”
张改十分诧异,他正要说点什么,却被那“女人”怒斥了一声,“闭嘴!听我说完。”
张改吓的浑身一颤,差点没有站稳,他不敢再做多说一句话了。
那“女人”继续说道:“切记、你脖子上那块石头不能遗失,要形影不离的戴在身上,那是上天赐予你的护身符,弄丢了你就会没命。另外,这件事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连你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否则你也会没命,知道了吗?”
张改听完这些话都傻了,不过惊恐之下,他还是“嗯嗯”的点头答应了。
然后,那“女人”还是那副腔调的说道:“知道了还不赶紧做?”
“做、做什么啊?”张改疑惑的小声问道。
“你说做什么?”那“女人”提高了嗓门,“用头撞地啊。”
张改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赶忙跪在地上,然后用力的将头往地面上撞去。
“咚”的一声,他果然醒了。
额头上一阵剧痛传来,张改用手摸了摸,心中暗道,“疼死我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张改拿起了脖子上的黑石头,小声的对着它念了十遍,“你最好看......”
过了一阵之后,张改实在困的不行了,他慢慢放松了下来,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张改睁开眼睛就在想这件事。他知道这是做梦,但感觉就是那么的真实,连疼痛都那么的真实,这让他对那“女人”吩咐的话深信不疑。
看着胸前那块黑色的石头,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无奈。
就这样,张改每天睡觉前都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对着胸前的黑石头,小声念上十遍,“你最好看”。
然而,隔三差五他在梦中还是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之后就是把自己撞醒,然后翻个身忍痛继续睡。
只是张改并不知道,每次他在做这些事情时,那个“女人”都会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观看,然后笑的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