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语文第一第二居然坐一个组啦,还有博一和苏雪两个学霸呢,你们这个组实力很强大啊。”几乎每一个任课教师推门进来时都会注意到教室正中“阵容豪华”的五组,并重复着这些陈词滥调。
如果换作平常,只要有老师进门,王猛一定会喊老师好,老师比昨天更漂亮了!但今天一整天他都一声不吭,低头看着课本。
而林之下和温欣只要稍有罅隙,就会在凑坐在一起讨论诗词歌赋,这些时光在两人的生命中难以求得的美好。
五组的六人只有博一和苏雪一如既往地认真做着笔记,从不走神。
日上三竿。
日薄西山。
从王猛的视野看来,刚才没有落入篮筐的篮球,都怪那只离此百米之远的可恶的鸟在空中施了什么魔力阻碍了它的轨迹。
夕阳下的暮云,猩红地如同一只淋血的利爪,抓获了渺小的世界。
04
暗恋,如同放置在内心深处的一面魔镜。
“魔镜啊魔镜,谁是我最喜欢的人?”
只有当你对它念出这样的咒语时,魔镜才会化作一把巨大铲子,把你的思念之树连同着盘根错节的记忆一起一丝不剩地挖掘出来,好让你看个透彻,看个明白。
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清楚地从脑海里翻涌出来。
你有一句话就在嘴边想要吐露,却因为这样的或那样的原因,于是便把第一个字的嘴型维系了很长很长时间。
当王猛拔起那棵虚无的树之后,他看到树根上刻写着两字——王丹。
“林之下,等等。”
放学的铃声过了足有五分钟,林之下才路过出校门必经的篮球场,篮球场里全是些爱打篮球住读生和不想回家的走读生,冷清的校园里只有这儿是气氛最烈的场地。
王猛正心不在焉地指挥着他的队伍进行比赛,看到林之下终于出现,王猛赶快跑了出来。
“林之下,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怎么还结巴了,有事直说呗。”
“嘿嘿。”王猛尴尬地笑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其实我喜欢一个人,想让你帮我探探她的态度。”
“是啊?谁啊?”听到王猛说有喜欢的人,林之下不觉得也笑了起来。
恰好王猛同队的一个男生跑来捡拾滚在两人脚下的篮球,听到王猛说什么“喜欢”,女生还那么好看,男生脸上瞬间荡漾起猥琐的笑容,“猛子哥,就你还害羞呢?这个就是王丹嫂子吧?嫂子好,嫂子好。”
王猛回身一脚就踹在男生屁股上,“去你妈的,瞎说什么玩意儿你。”
“是王丹?”林之下看到一反常态的王猛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王猛尴尬地笑着点点头,“可今天分座位的时候,我感觉她好像刻意在躲我,你帮我了解了解呗。”
“好吧。”
好吧,又会是一段青涩的爱恋吧,林之下心想。
05
挂在林之下脸上轻松欢快的笑容,在离开校门的一霎那消失全无,校门外的昏黄世界,还是那个伪装于高雅下的市侩之地。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知己温欣,没有朋友王猛,幸好还有等待在校门口的洛亿,但除了洛亿,一无所有。
于是被温欣开辟出的那块狭小空间,在迈出校门第一步时就被那个老旧的空间瞬间压缩成一个颗粒般的点。
洛亿摘下林之下的书包,挂在胸前,轻声问道:“之下,今天不是挺开心的吗,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
这个问题像是一个油腻男人和一个卷发女人同时站在她面前,异口同声地问着她:“好不好?”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没什么,还是我爸的事。”林之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快速呼出来。
都说深呼吸可以减压,可每一次重复这样的动作,都让林之下感觉心中的忧闷更重一筹。
校门口那些两人结伴的学生,根本不用看,就知道其中肯定混杂着那几个天天躲在残垣后打卡拥吻“任务”的高中生情侣。
06
700米的路是如此遥远,就依靠脚掌来一步一步地丈量这藏污纳垢的沥青地面,终点是那么遥不可及。
听说只要心诚,路就在脚下,灵山就在眼前,一定是心不诚的缘故,林之下的双腿才像是被人用铅水不停地浇灌着的铁桶,以至她的速度越来越慢,慢到可以看到嵌在沥青缝隙里微小的断枝、尘粒和石子。
暗红色的天消抹掉了最后一丝颜色,变成了纯粹的黑。
洛亿按照惯例在离出租屋100米的地方,把林之下的书包还给了她。
被迫推开那扇看着就心烦意乱的生锈铁门,林之下听到身后竟然有一个男人的厚重声音,语气之中微微带着愠怒,“之下,你回来了?”
01
“彭彭”两下心跳。
林之下故作镇定地推门进去,没有理会身后的林奕。
放下书包,顺手拿起一把笤帚,从最里间开始清扫,一撮小小的尘絮死死地挂在散碎的高粱糜子上,林之下没有使劲抖擞笤帚让尘絮掉落下来,而是不停往簸箕里扇动着,一次又一次,仿佛并不想让它掉落下来。
直到清晰地听到厨房里传出油汁在锅里迸溅的声音,尘絮才放心地从笤帚上跳下来,落进簸箕里。
林奕面色暗沉着从厨房走出来,对着空荡荡地客厅理直气壮地喊了一嗓:“之下,吃饭!”
仿佛是古代的官宦刚得了皇上御赐恩宠,平日里卑躬屈膝的腰杆终于是直了起来,可以大摇大摆地站在街头肆意妄为。
今天的晚饭上两人一反常态,林之下吃得囫囵吞枣,林奕吃得慢条斯理。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林之下罕见地先开口说话。
“嗯,下班早。”林奕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过了半晌,问:“你平时都一个人回家吗?”
“是啊。”
“哦,那多注意安全。对了,你们晚上作业多吗?”
“不多。”
“哦,那书包应该也不重吧。”
“什么,意思?”
“哪有啥意思,来,多吃菜。”
林奕说着夹起一筷子青椒肉丝放在林之下就快见底的碗里。
“我,不吃了,别夹了。”
“唉,像你们这样的年轻小姑娘千万不能为了控制体重就不吃饭,人家不是都说不吃饱哪里力气减肥嘛,多吃点,身体好。”
林奕说着又夹起几筷子菜塞进林之下碗里,本来将要见底的碗现在像重盛了一碗一样。
“之下啊,今天我有个同事和我说他家孩子背着他搞对象啊,两人还闹得挺亲热的,爸妈说啥都不听。”
一颗花生豆被林奕的舌舔去外皮,卷送到臼齿,分成两瓣,一点一点地缓缓碾碎着,花生碎末遍布在口腔中各个角落,一股香气四溢。
“唉?你们班有这样的吗?”这话像是突然想起,随口一句。
“不知道,可能也有吧。”
林之下碗里的饭菜飞快的减少着,马上就要吃完了。
马上就要解脱了。
“哦,之下,你晚上作业不多,能帮爸爸做点事儿吗?”
“什么事?”
“你把这几个碗洗一下吧,爸爸今天有点累了。”
“这。”
“爸爸今天实在是累得直不起腰了,腿也疼地厉害,要不也不占用你学习的时间,就今天一次,帮帮爸爸。”
“好吧。”
从水龙头里迸溅出来的水花弄湿了灶台,也弄湿了林之下胸前的围裙。
上次把水龙头开到这么大,好像就在不久以前,但现在林之下什么也记不起来,只觉得眼前这根卖力地冲刷着瓷碗的白色粗状水柱似曾相识。
“之下,水开太大了,关小点。”
“哦。”
于是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代替了水流的声音,就像每日里林奕洗碗时那样毛燥。
“洗完了。”
“好,没事了,快学习去吧。”
厨房的灯关掉的一瞬,黑夜的颜色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