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众人守着饭菜等了又等,等到黄昏过了,月亮升了,杨朔还是没回来。
沐薇绞着帕子满心担忧,花园里那一幕大约是真的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这才又闹上了脾气。这才刚从大王山上死里逃生,他不会又跑上山去招惹老虎吧?
云昭看了看天色,再等下去,这晚饭就快变成宵夜了,于是招呼众人动筷子,“不等了,世子大概是又闹脾气了,等回了京城一定要好好改改他这臭毛病。”
他带头夹了块火腿放进沐薇碗里。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沐薇没有一丝胃口,只是在云昭关切的目光里勉强将那块火腿吃了。她担心杨朔,也自责在花园里怎么就鬼使神差的……
“我看还是出去找找吧,天色已晚,世子独自在外恐怕不妥。”
沈疏的胳膊伤了,坐着也吃不了饭。沐薇的神情落在他眼里,他有些不忍。此刻,虽然城门已经关闭,但瘟疫肆虐,万一那世子时运不济,被传染了疫症,再倒霉一点,死在华城,他是追随沐薇而来,怕是不好向他父亲交代。北宁侯三代单传,杨朔可是独苗儿,如今边境不宁,北宁侯可是惹不起的。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出去寻找一番。
没想到云昭似乎对杨朔的一次又一次出走很是恼火,眼皮都没抬便阻止了沈疏,“不必了,他既要闹便让他闹个够!你伤得厉害,该多休息才是。”
“三哥,还是找找吧,我担心他又要上山惹祸。”
沐薇放下筷子,一脸担忧的望着门外的夜色。银白的月光洒满了厅前的院子,树影微动,不时传来几声蛙叫和蝉鸣。从前在宫中,她曾经见杨朔吃过蝉,用竹签穿了,过油炸,然后撒上些佐料,据说口感酥脆,很是好吃。她却是从未吃过的,每每见杨朔大块朵颐时,她只会觉得胃中翻滚着酸水,哪还有心思吃?
吃蝉?
沐薇忽然想起来,杨朔这么久没回来,会不会是憋着委屈躲在哪个角落里吃蝉?
“等他饿急了,不信他不回来!”云昭胸有成竹,喝了两口萝卜汤,“他这作劲儿倒还真有几分像十九叔!”他扒完最后一点米饭,桌上的菜却没少多少。
沐薇无精打采的望着桌上的菜,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决心般站了起来,“真是麻烦!”她抱怨着,脚却开始离开了座位,径直往门外走。
门外是皎洁的月光,沐薇的衣摆绕过如辉的月色,步履匆匆。忽然,一阵头晕袭来,她揺了揺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院中的树影却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什么都看不见,她娇小的身子晃了晃,终于瘫软栽倒!
身后的言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沐薇,绕是如此,两个人还是因为沐薇险些都栽倒在地。言星手掌所触及之处,皆是滚烫如火。一个恐怖的预感在她脑中飞快升腾起来。
“三殿下!沈将军!”
随着言星一声尖叫,屋里的人都冲了出来。
“公主浑身滚烫,像是……像是……”
言星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云昭一把推开她,让沐薇靠在他怀里,手扣住她的脉搏,所触及之处果然是滚烫异常。
云昭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变得难看至极。他的手忍不住微微抖动着,抬起头与沈疏眼神交汇,“脉象十分不稳,怕是……怕是得了……疫症!”
沈疏的脑中快速闪过这几天沐薇去过的地方,只有粥厂和大王山,并未到过疫情严重之地,这瘟疫是如何得的?
“殿下莫慌,还是请秦大夫来看过比较稳妥。”
沈疏嘴上安慰着,实则脸色苍白,连呼吸都乱了节奏。治疗瘟疫的方子还未确定,若是沐薇得了疫症,只怕是凶多吉少……
几个丫头扶着沐薇回了房,不消一刻,秦大夫又被阿北扛进了苏府。老头战战兢兢的把完脉,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像。
“三殿下,沈将军,公主之症乃是感染了瘟疫。依小人看来,还是尽快移去城西吧。”
“不行!”
“不行!”
云昭与沈疏几乎同时脱口否决。城西现在是隔离区,里面住着华城所有的瘟疫病人,没有有效的治疗,一旦送去那里,与等死无异。可如果不送去,她便是传染源,整座苏府的人都会有危险。
榻上的沐薇面色苍黄,双目紧闭。沈疏拨弄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眼底是淹没一切的决绝。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可以救她的人。
“殿下,末将想起个故人来,或许能救沐薇一命。”
云昭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大喜道:“谁?”
“桑洛,鬼医桑洛。”
沈疏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决然不会想与桑洛有一丝瓜葛。
“他现在在哪儿?我马上派人去请。”
云昭大喜过望,兴奋得拍了几下巴掌,眼角泪珠犹在。
沈疏暗暗叹了口气,“末将不知,他脾气怪异得很,行踪也极为不定,只有他找人,没有人找他。”
云昭捂住一阵绞痛的心口,从大悲到大喜再到大悲,心情如同从云端直落地面,起起浮浮,几经颠簸。
窗外明月高悬,房里,沐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好几次,云昭都以为她已经没了呼吸,吓出一身冷汗。沈疏倚着窗静静站着,他好不容易清静了几日,实在不愿再去招惹桑洛。可是如果不找他,沐薇便是死路一条。有什么能比沐薇的命重要?
想到此处,他沉了沉心思,朝门口唤了一声,“来人。”
一直守在门口的冷月走了进来,“将军何事?”
“取纸笔来。”
冷月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便将纸笔摆上了桌。
“阿疏,你……”
云昭不明就里,走近他时,却见他认真铺好纸,右手僵硬着勉强提起了笔。他的手臂伤得不轻,写字这种事儿此刻对他来说着实有些困难。
“你手不方便,我来。”
云昭猜到沈疏大概是要那位鬼医写信求助,这可关系到沐薇的命,他自然是格外殷勤。
沈疏沉默的拒绝了他的好意,默默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有事相求,速来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