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清丽,竹叶经过露水的轻抚更加碧绿,竹林里光影斑驳,通向书房的小径幽深宁静。
昨天夜里,官海涛因羿小风心情烦躁,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便到书房中读些道德经,以排解忧闷,不想看书的时候睡了过去,就这样坐着睡了一夜,早上醒来后浑身酸痛,便喊了丫鬟在书房梳洗。
官海涛梳洗完毕,一边懒洋洋地拿温暖的毛巾擦脸,一边询问身边的丫鬟道:“两位道士人呢?”
丫鬟正要端着脸盆离开,听老爷发问,便站住回答道:“我刚才去看过两人了,敲了门,里面一片安静,估计还睡着呢!老爷有事找他们?”
“我就是有事才找他们来我们家,他们怎么能睡到现在还不起来?”官海涛颇为不满,或者该说,自从两人到来后就一直心存不满,“这都日上三竿了,还在睡觉!捉妖之计在于晨,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懂!”
官海涛把毛巾摔在桌子上,愤怒地对丫鬟指挥道:“你!去请两人起来,也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了。要是他们还睡着,就让他们起来后喝西北风吧!”
“是。”丫鬟收拾好老爷的洗漱用具,便沿着竹林小径走向西厢房。官海涛伸展筋骨后又吃了两口点心,心理和身体上总算是舒服了不少,正悠闲地喝着淡参茶水,忽然听见庭院深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
“啊——”
官海涛吓得泼了自己一身茶水,然后就看到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官老爷擦着衣服上的茶水,愤怒道:“怎么自从这两个道士来后,你们这群下人也变得一惊一乍了?”
“死……死人了……”丫鬟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指着西厢房的位置,“昨天来的那个道士……死、死了……”
官海涛惊得目瞪口呆,不可思议道:“这、这不可能啊……”
官海涛心下骇然,急忙随丫鬟走到两人的住处,只见房门半掩。官海涛站在远处,小心向门缝里探头望去。只见屋内一切如常,只是孔令文跪在羿小风床前,一手握着匕首,匕首直直的插在羿小风胸前,大片鲜血已经干涸。
官海涛看得大惊失色,只觉全身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昨天还怕这两位是瘟神,没想到今天就真成了瘟神。
小厮丫鬟们也听到了消息,惶恐飞奔而来,众人本希望两位道士能除去村中的妖怪,自己也可安心,没想到第二天道士便成了刀下鬼。一群人战战兢兢地围在官海涛身后,议论纷纷。
“他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师兄?”
“他一定是被妖怪迷了心智,杀死了自己的师兄!”
“哎,那妖怪沉寂许久,又要出来害人了吗?”
“是啊,以后的日子又要提心吊胆了。”
“以前都是一阵妖风刮过,村中有人消失,我们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失踪人的影子。怎么现在成了直接死在这儿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是不是我们请来道士的举动触怒了妖怪,所以才……”
官海涛听着众人议论,心中骂道:草包,果然是草包。连妖怪的面还没见呢,就被妖怪先下手取了性命。众人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请来两人是我的意思,若是妖怪为此发怒,待那两位道士一死,那倒霉的不就是……
门外,官海涛慌得六神无主,门内,孔令文总算醒了。
孔令文打着哈欠站起身来,连续几天露宿野外,难得昨夜睡进屋子,这一觉过后舒畅无比。孔令文站起身来,忽然发现门外围着一堆人,脸色均是恐慌不已,“大家早啊,有什么事发生吗?怎么一大早就聚了这么多人?”
大家见孔令文醒了,生怕他神志不清把自己也捅死了,轰的一声散了。官海涛虽一把年纪花白了胡子,却挣扎起来跑在最前,惊恐地喊道:“来人!快去找村长!”
“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和疯子一样?”孔令文百思不得其解,正好奇着,忽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一把尖刀,沾满鲜血,低头看到的,是早已断气、胸前血迹已经干涸的羿小风。孔令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师兄……”
庭院深处,一阵清风拂过,窗户上挂的风铃轻轻晃动,竹叶也随之沙沙作响,声音悦耳清脆。茹念竹正对着铜镜梳妆,忽然看到身边的秋寻雁满脸喜色,“你怎么了?一大早就在那里偷乐。”
“嘿嘿,寻雁的心思果然瞒不住姐姐。”秋寻雁一边帮茹念竹梳洗,一边说道:“我昨天去找新来的小道士玩了会儿。”
茹念竹梳妆完毕,站起身来,“玩了点什么,说来听听。”
“我们聊了半天,结果那个傻道士完全未发觉我是妖精。”秋寻雁回想起昨晚那个笨笨的小道士,心内一阵暗爽,“然后呢,我啊……”
秋寻雁正说着,丫鬟忽然慌张地推门跑了进来,茹念竹吓了一跳,怒道:“怎么如此冒失鲁莽,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了吗?”
丫鬟急忙低头认错,解释道:“家里又有人被妖怪害死了!两位一定要小心提放,小心遭遇不测。”
“不可能。”茹念竹放下心来,摇手否定,丫鬟把刚才发生的种种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真的,昨天刚来的道士羿小风死了,是被同行的师弟孔令文杀死的。”
“……”茹念竹默默听着,一边用旁光暗示秋寻雁,秋寻雁听得心神不宁,见茹念竹神色不悦、似有埋怨之意,急忙摇头表示自己的清白。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茹念竹正准备吩咐丫鬟离开了,忽然想起什么,便问丫鬟道:“少爷人呢?”
“少爷现在正陪着老爷。”
“好,我知道了。”瑶溺点头答应,待丫鬟走后,扭头问秋寻雁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玩儿出了人命?”
“不是我!”秋寻雁急忙澄清道:“昨天晚上,我把蜘蛛蜈蚣蚯蚓等小玩意儿,变成了糕点茶水,逗那蠢道士吃下,他顶多也就闹闹肚子、多跑几次茅房,怎么会神智错乱杀人?”
“……你虽然有些鬼机灵,但我相信你的秉性,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茹念竹自是了解小妹的品行,但孔令文莫名杀兄的事情,明显是被妖怪指使。
怎么又有妖怪出现?
两人正沉思着,官玉博忽推门而入,茹念竹放下疑惑迎了上去,“这几日家中恐有异变,念竹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好好保护自己。”
原来官玉博心存顾忌,知道羿小风惨死后,急忙赶了过来,见到两人情况安好,也算放下心来,茹念竹柔声回答道:“念竹自然知道。只是相公自己也要保重。”
秋寻雁在一旁收拾着茹念竹的首饰,插嘴道:“有我陪着姐姐,姐夫尽管放心。”
官玉博正欲过去陪伴父亲处理家事,忽然停在原地不再说话,茹念竹好奇道:“相公还有何事?”
“没什么,我先去陪爹爹。”官玉博犹豫再三,终究没有问出口,茹念竹试探道:“可否用我陪相公一起过去?”
“不用了,村长正带人盘查此事,我与爹爹应付足矣。”官玉博说完便推门而出,走了不远,自言自语道:“不对啊,她昨晚明明一直和我在一起……”
竹林后的窗户内,茹念竹见官玉博走远,便对秋寻雁道:“你随我来。我们去看看那两个道士怎样了,究竟是真死——还是诈胡?”
“嗯,好。”秋寻雁对此事也满怀好奇,两人携手同去一弹究竟。
官家的大堂内,村长已经派人来调查此事,村子中有不少避之不及者,但是大胆来围观的人更多。所以当茹念竹二人走到大堂外面时,便看到里面人满为患。
大堂的角落里,孔令文被五花大绑的捆住,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五六个人围在身边严密监视,远处停放着羿小风的棺材。村长与众人问孔令文一句,他便答一句,经过一顿盘问,众人发觉此人神态消沉但神智清醒,若非事实摆在眼前,怕是无人相信孔令文就是杀人者。
“刑游缴,先将犯人关入牢房听候发落。”村长也觉得此事棘手:若说此人身怀命案,但是经过盘问,明显是被妖怪迷惑心智才铸成大错;但若要放了他,却又怕他危害到村中众人。
刑游缴道:“牢房简陋,此人不仅精通法术,还有被妖怪附身的可能,万一被他逃走了怎么办?”
凤栖村自建成后,村民一直安居乐业,鲜少出现命案,村子中的牢房自是简陋不堪。若此人趁其不备逃脱,刑游缴只怕自己难辞其咎。
官玉博见众人左右为难,建议道:“我们家有一处仓库,平时摆放一些贵重的货物。前几日我刚把那批货卖了出去,眼下正好空着。那屋子防盗设施严密,而且便于派人监视。不如先将此人关在那里,村长再派几个人看守。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派人通知大家。”
官海涛听了儿子的话,吓得浑身上下一哆嗦。好不容易请村长来处理此事,只望能把那祸害送出去,怎么能留在自己家里?不想官海涛还未来得及制止儿子,便听到村长连着叠声道:“好、好,一切就交给贤侄处置。”
官海涛见事情无法挽回,一切逆着自己的意愿前进,忍不住叹道:造孽啊!
孔令文听到最后的决定,默默服从也不辩解,扭头看向不远处,师兄宛如睡去的安详容颜,忍不住流出两行眼泪,“师兄……”
与此同时,消沉的孔令文看到了站在远处的秋寻雁,气愤地一蹦而起,大声喊道:“就是那妖怪害死我师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