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肆意刮入山洞,火把忽明忽暗,一会儿好似熊熊不息,一会儿好似燃烧殆尽。火焰跳动划过空气,滋滋作响,两道黑影随着火把的明灭,忽长忽短,纷乱如麻。
山崖高耸,木梯缓缓降入狭长的山洞,消失在黑暗中。绳索擦过老旧的机关,嚓嚓作响。四周昏暗惨淡,书琴满心悲戚,低头不语,忽有阴风阵阵刮来,渗入骨髓。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气逐渐扭曲变异,吞噬一切生息。
书琴回过神来,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水月牢,莫不是木梯停了?”
“什么水月牢,这是……通往地狱之路啊!”声音从身旁飘来,尖锐的声音藏满欲望,遥不可及、却又近在耳边。
书琴扭头望去,发现身旁的弟子,竟是自己的好友蝶筝!
那张脸妖艳鬼魅,如同地狱讨债而来,令书琴颤抖不已!
可惜木梯内空间狭小,她后退几步,后背紧紧贴在木梯的壁上,无处躲逃,“蝶筝,你、你没死?”
蝶筝咯咯笑了起来,身上的肉随着笑声一一抖落,隐约能看到几截白骨露在外面。一块块的人肉,如老天憋闷许久方才落下的雨滴,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变得如泥淖肮脏,滋滋燃烧融化,放出难以忍受的尸臭。
曾经的好友,就这样步步蜕变,变成半是烂肉半是白骨的妖怪,在昏暗中越发狰狞恐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书琴因眼前的景象战栗不已,因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胆怯心虚,双层恐惧夹击,折磨着她的每一丝神经!
“蝶筝早已死去!我本是万年琴牛,因大限将至,只得另寻合适的躯体。那时蝶筝跳河而死,我鸠占鹊巢重生为人。在惨死的少女的脑海中,我看到了她对你的憎恨。”
“不可能,蝶筝怎么可能会恨我,一定是你在瞎编乱造!”书琴拼命地摇头否认,蝶筝的眼中充满未知的神色,直视着书琴的眼睛,“你不觉得,在我来到你的身边之后,你和蝶筝的人生相互交换了吗?”
书琴闻言僵在原地,那时宫主凤箜篌欲收亲传弟子,她与蝶筝勤加苦练,直至深夜。书琴高兴地告诉蝶筝,亲传弟子之位她势在必得,因为她已经谱出一首绝世无双的曲子。
现在忽然回忆起,蝶筝眼中深深的羡慕,与深入骨髓的妒忌。
“不论优秀还是卑微,你都无法宽容、接纳自己的好友。”
蝶筝的手指已现白骨,却仍挂着烂肉,从黑暗中伸来,轻轻摸着书琴颤抖的脸庞,“不过书琴,我和蝶筝不同,我喜欢你这个朋友。贪婪与自私,人类与魔鬼,我们是如此相似!你记得吗,我们约定过,要永远在一起,至死不分离。”
绳索戛然而止,木梯吱的一声停下,复又开始缓缓上升。两名弟子发觉绳索走向逆转,心下一惊,急忙询问对方,却发现根本没有人触动机关!两名弟子满腹狐疑,等着木梯出现在悬崖的地平线,现出书琴的身影。
“奇怪,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弟子大惊失色,还当她又杀了人,不想书琴站在阴影中低着头,一动不动。弟子正欲拔剑喝问,不想书琴飞扑而出,化为一团黑影,将弟子撕成数块!
另一名弟子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抬头望去,夜幕下的书琴印堂发黑,双眼乌青,一瘸一拐走了过来!更渗人的是,书琴的背上还趴着一个人!
弟子只能看出那团东西既有肉皮又有白骨,却看不出对方是人还是鬼!
烂肉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呲呲燃烧化为青烟,弟子挣扎着爬起身,疯狂喊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滴清露从暗红色的岩石上落下,坠入黑暗,溅起一圈晶莹的水花。
于凤长缓缓睁开双眼,四周所见皆是牢房,一人支着下巴坐在对面的石床上,也不知是在望着他,还是在出神。于凤长也想知道自己境况如何,起身行礼道:“在下于凤长,不知阁下姓名?”
“邑江离。”
对方的回答干脆利落,语气中暗藏不屑,于凤长奇道:我与此人从未见过,却明显能感受到他的嫌弃,这是为何?
“这里应该是九韶宫的牢房,不知可有什么出去的法子?”于凤长四处查看,发现石柱虽结实坚固,却相距甚宽,不由笑道:“这牢房有意思,石柱根本挡不住人,更奇怪的是,牢门还没有锁。”
于凤长推开石门,眼前的通道狭长昏暗,几束青蓝色的淡光在山洞尽头晃动。走向光源,发现眼前停着一道深蓝色的墙,于凤长不敢置信地伸手覆在墙上,只觉触感清凉顺滑,惊叹果然是水!
湖水幽暗望不见尽头,几点光斑随水草摇曳,水面整齐的停在洞口前。远处忽游来几位佳人,身姿轻快,待近处一观,方才发现对方竟是美人鲛!
美人鲛鱼尾人身,容貌娇艳倾国,舞姿浑然天成,柔若清风扶柳,羞似初雪覆梅,众鲛穿梭于淡淡的水光与同族之间,优雅地演绎着与世隔绝的凄美。
于凤长暗暗称奇,忽听身后的邑江离解释道:“当年弄玉公主随萧史来此地修仙,于玉女峰创九韶宫,以五音闻名于世。美人鲛王慕音而来,率族民居住于此。我们现在身处牢房,置于湖面之下百丈有余。”
“原来如此。以我的能力,游出去应该不是问题。”于凤长成竹在胸,不想邑江离摇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理由。”于凤长的眼神中充满质疑,邑江离不知如何回答,扭头望向洞口四周,只见一具白骨靠着洞壁坐着,白骨衣着破烂,唯独缺少左臂。邑江离拿起一块人骨送入湖水,只见白骨没入湖水的瞬间,温和的美人鲛如鳄鱼扑来,争相撕咬白骨!
不过眨眼之间,白骨消失殆尽,众鲛却已经游回原位,于凤长皱眉道:“好凶残的鲛人,若是陆地大可一战,只可惜这是水里,看来此路不通啊!对了,你可知道我们是如何进来的?我们既然能被关进来,自然能按照原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