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已至水师要塞十里之内,少荀三人分发了武器装备,投水游渡,从要塞背后暗地摸去。
摸到岛上,三人先是窜行在茂密的草丛向山上爬去。何故上山?原来,此岛背面有群山临海,地势险要,且直面潮汐,忽而水师不设防。正面平坦,盆地之内便是基地舍所,物资皆存于其中。少荀三人武功不错,纵然背面地势险要,也能轻松登山。到山顶,则岛上基地一览无余,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怠”,只有摸清地形,才方便行事。
地形已知。就在基地东北向,有一艘鸟船,此船不大,却也可纳五十多人,主要是鸟船轻快,设备足而逃跑快,十分适合小型海盗帮。少荀他们一眼就看中了这艘鸟船。不过,看情形,那船是被拉到基地进行整修的,船体有些破旧。
这时,马度便建议换一艘。少荀想了想,说道:“福船太大,而且驻军肯定很多。那沙船呢,是运送物资的,也有重兵把守。我觉得,那鸟船确实是不二之选。”
马度皱眉,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那船也有些寒碜了不是!”
武赫却笑了笑,说:“你不要忘了还有我这个船工在此,什么样的船我修不好!”
马度微微一笑,不语。少荀拍了拍武赫的肩膀,笑道:“那么,修船的事就交给你和老马了。”
马度一愣,而后忙问:“那你呢?”
武赫也道:“对啊,你去做什么呢?”
少荀笑道:“我就负责去基地把物资搬到船上去。”
马度懵了,道:“基地戒备森严,你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搬物资到船上来呢?”
少荀挑了一下眉头,笑道:“船长我自有妙计!”
武赫本就深谙水师内部的规矩和习性,传授于少荀和马度二人,以便日后有用。今日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三人摸到基地附近,先是暗地打昏几个巡逻兵,扒了他们的衣裳,自己扮上了水兵。随后,三人分两路出发,马度和武赫去修鸟船,少荀进基地设法弄物资,三人约定三日后在鸟船集合。
少荀扮上水兵,自个儿打量着这身军装,暗自得意起来。他打小被海盗收养,懂事起就正式做了海盗,还从没像今天这样穿一身朝廷的军装,当起朝廷的水兵,这真是做梦也梦不着的奇事。从小,他就听义父说,朝廷昏庸无道,当官的腐败,当兵的残暴,海盗只有在海上才能活的潇洒。海纳百川,容得下所有善良或者凶恶的人,养得了所有穷途末路的亡命人。在海上,不论富贵贫贱,不论善良凶恶,都是自由的,都是大海的儿子。至于水兵,在少荀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欺压弱者的残暴的坏家伙们,也是朝廷用来对付大海上自由之民的武器,用来稳固自身权力和利益的走狗。今日,他穿上这身皮,感受到了多年以来为之追杀的朝廷的走狗是什么模样,于是根据自己对水兵的印象,不知不觉地得意起来,并十分做作地高视阔步。
正在少荀大摇大摆走近基地内部之时,突然一人一声喝令,将少荀叫住。少荀大惊,立在原地。
一位身着黄铜战甲的壮汉走将过来,此人虎背熊腰,一副凶相,明显就是一员军官。此人打量了一下少荀,令少荀不由得紧张起来,莫不是被看出端倪,认出他是假冒的水兵?随后,那军官瞪他一眼,少荀慌得哆嗦一下,退却一步。
军官见了,怒喝:“这就吓到了,我们于家军可没有尔等胆小鼠辈!”少荀表面惊恐,内心却在窃喜,原来并未被识破,于是赶紧半跪施礼,道:“属下知罪,请大人恕罪!”
那军官大声说道:“你若有闲情逸致在此晃悠,不如你去做总兵将军!”少荀慌忙说道:“小人不敢。”那军官喝道:“于大人的船队很快就要来我们这了,一切都要准备妥当,所有人都不能闲着。你是谁手下的兵,看我不好好治你!”少荀这下彻底慌了,他哪知道这个基地有哪些军官!
那军官见少荀支支吾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本大人问你话,你小子怎么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似的?”少荀依旧低头不语。那军官火冒三丈,抽出佩剑,吼道:“这样的兵,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不可!”
少荀低着头咬着牙,心里暗自叫苦,怎么就突然撞上这么一个瘟神!听到眼前这军官拔剑之声,他捏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反击。
“等一下!”
也算是千钧一发,一位女子出面制止了这军官。军官见了那女子也恭敬地行礼,少荀自然也好奇这人究竟何方神圣。抬头一看,看到了一位身着戎装的女侠,豪气十足气宇轩昂却也没掩盖本身如花似玉之美貌。少荀惊愕不已,此人真乃奇女子也。
女军官走近二人,对那军官说道:“治军虽以严谨为最佳,我却一直愿意奉行孔孟之仁道。我常说,多爱护手下一分,手下人也必多敬上级一分。打骂出得了英勇的战士,却出不了忠诚的勇士,兵应当为将为国卖命,不当为保命而卖命,赵大人可知我意?”那军官收了剑,恭敬地笑道:“大人之言醍醐灌顶,属下知错。”
女军官点点头,说道:“行了,知道就好。这个兵,交给我处置,你去忙你的吧!”于是,那原本凶神恶煞的军官就这样唯唯诺诺地离开了。
此刻,女军官就站在少荀身旁,少荀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女军官看了看他,问道:“你当了几年兵呀?”少荀轻声回道:“小人是新兵。”
女军官笑了笑,说:“原来如此。我们于家军个个都是英勇之士,的确只有新兵才会像你这个样子。不要怕,以后多练练就好了。”少荀道:“是,大人!”
随后,女军官将少荀带到基地内部。所谓岛上基地,就是水师在岛上建立的一座军营,物资放置和将士训练都在其中。少荀跟在女军官身后,一路观察军营内部地形,基本构架了然于心。至于这位女军官,从士兵对她的称呼来看,此人正是这个基地的第二大长官,就其姓氏而初步推测,她应该是大明水师四品提督于达的侄女于宝珠。说到这个于宝珠,对海盗少荀而言自然是十分熟悉,她可是被誉为于家军的穆桂英,是当之不愧的女侠。
元末明初,这海上便是风云莫测,海盗猖獗,大明水师承鄱阳擒陈友谅之遗风,意图在海上有所作为,却未料海盗之势早已排山倒海,并非想象之中那么简单。海盗依旧猖獗,水师无奈,朝廷更是手足无措。不过,大明水师之中还是有令海盗忌惮的对手,那就是被誉为虎将的四大提督——吴创、于达、成达炎、关致图。其中,吴家军和于家军就是最令海盗头疼的两大势力,小海盗闻风丧胆,大海盗能避则避。男人自古便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在这样强者如林的大海之上,男人们更是一层层巨浪般的存在,中华之古话,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想要在这样的世界鹤立鸡群,简直有些痴人说梦。可是,总是有人不甘落寞,时代总会踊跃出花木兰和穆桂英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英豪。于宝珠正是其中之一,此女将追随叔父于达,镇海关剿海贼,屡战屡胜,立威于水师而闻风于海盗。
少荀这人,放浪不羁,无法无天,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自然遇到什么样的大人物也不会心生怯意。不过,英雄豪杰,心之所向,少荀也会打心底佩服,何况是于宝珠这等巾帼女侠。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然,少荀必定交她这个朋友。
于宝珠为人和善,善待手下,也从不摆谱,此等水师是少荀之从未所见。宝珠将少荀带入自己帐中,传授水兵技巧,以及军中纪律。随而,宝珠敞开心扉,讲述曾经自己当兵时那些艰苦岁月,男人们对她的另眼相待,自己苦难般的锻炼,直到今日之地位。这些都是为了激励少荀这个新兵,宝珠希望少荀能做到“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后宝珠问了少荀一个问题:“你为何来当水兵?”少荀回道:“家贫不能生计,唯当兵能活。”宝珠不禁叹息,眼中满含悲世悯人之柔情。
宝珠述与少荀,自己之所以参军,是为保家安民也。宝珠言,此非空话大话,不是夸夸其谈,而是发自肺腑。原来,宝珠之父兄,亦大明之水师,他们奉命剿匪,却为海盗所杀,英勇殉职。宝珠一家从此破碎,母亲悲痛欲绝,甚至癫狂自缢,自此宝珠怀恨在心,至于海盗便是深恶痛绝了。待十五岁时,宝珠跪求叔父,得以参军。起初参军是为报父之仇,后来得见沿海渔民为海盗之乱所害,民不聊生,朝廷剿匪亦头痛不已,国之海境纷乱不断,不得安宁,见此状于是家仇便被国恨替代。保境安民乃官兵职责之所在,宝珠亦以此四字为准则。
少荀听罢,感慨莫名,敬意由生,而心中也不免感叹,一见如故,却是敌对,真造化弄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