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逐渐高远的天空,最远的地方依稀能看到成群的候鸟缓慢的向南方飞去,翅膀覆盖翅膀的声音在天空下清晰可辨。
“哇,那个车就那么小!”张沐趴在机场的玻璃上,看着窗外跟飞机对比起来格外小的车,“你看韩国那个飞机那么大。”他的动作与其说是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倒不如说是站直身子趴在玻璃上的狗狗,甚至不管从身型还是动作都一模一样,傅予无奈地走过去。
昨夜抵达大连的那一阵风扫过天空,学校,跑道,还有心里的阴霾,一寸一寸地抬升了地面。
傅予学着张沐一起趴在玻璃上,外面不算刺眼的阳光衬着他黑色的有些毛燥的头发,傅予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有些迟疑,张沐忽然转过来,逐渐亮起来的天幕里,他的眼睛变得清澈透亮,像是乌云散去过后釉质似蓝天。
“你别动。”张沐的视线停留在傅予的头上,“转身的时候小心点。”
傅予抬头看了眼,一根柱子刚好横在她的头后面,差点碰到。
“谢谢。”
“走吧,该登机了。”张沐拍了拍傅予的书包,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傅予心底升起,傅予躲闪了一下,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错觉吧。
飞机上,张沐迅速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傅予没得选择坐在了外侧,本来她也并不想和张沐抢靠窗位,在她眼里那很幼稚。
“等会帮我拍照……”还没等张沐说完,傅予接上去。
“等会帮你拍照,到上海陪你画画,陪你剪头,然后买衣服,逛街。”这些张沐在出发前已经啰嗦无数次了,和张沐对比起来,傅予觉得自己就像个男人,还是特别粗糙的那种。
“真的,你太好了。”张沐迅速接话,冲傅予眨巴了一下眼睛,傅予别过头去,她并不想因为一个卖萌改观对张沐渣男的看法。
“我戴眼镜好看还是不戴好看?”
“这样吧,戴着拍一张,不戴再拍一张。”
“飞机要起飞了,怎么办,我害怕。”张沐紧张地抓住了傅予的外套袖子,闭上眼睛,另一只手捂着肚子,“我胃疼……”其实傅予本身自己也怕得不行,但她更在意的是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张沐这个男生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小飞机摇摇晃晃,心脏被振动得麻木,伴随着耳鸣,和说不出话的紧张感,终于腾空了。
朝阳将那种融化后的黄金状粉末喷洒向整个世界,云层迷蒙,天地混沌一片,耳鸣声依旧渐次逼近耳畔。
傅予张开手掌举在张沐面前,稚嫩的手心星星点点的汗滴,“我满手都是汗。”她说。
“我也是。”张沐犹豫了一下,他的手心在傅予的手上捏了一下,一阵潮湿。
傅予愣了一下,张沐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于是傅予也无所谓地把手收了起来。
学校的人现在在干嘛呢,傅予很爱在安静的时候一个人发呆,从记忆里随意抽取一个片段然后扩散,她想起来当初选择H高的时候父母的反对,H高是有名的美术特长高中,家里长辈的嘲讽和看低,学艺术需要大量的金钱投资,傅予其实并不想考大学,因为无论任何一个美院都恍若是金钱的火葬场,里面是成堆的金钱滋滋啦啦燃烧的声音。
想到母亲,傅予看了一眼还在飞行模式的手机,和母亲的微信聊天界面里每一条消息格外刺眼,前面带着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唉。
下了飞机,傅予和张沐坐上出租车,酒店距离机场很远,不得不说上海人的口音实在是难以辨认,软面地把所有的音标混合在一起,张沐的丹东口音混杂其中的时候,感觉空气中都是两大口音在剑拔弩张。沿途摇摇晃晃地,傅予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黄昏覆盖了繁华的上海,张沐拍了拍傅予,“醒醒,快到了。”
傅予迷迷糊糊地又感觉武天宇在说话,好像他也曾这样拍着她对她“快醒醒,下车别着凉了。”
一阵冷汗顺着后背爬满全身,她醒了。
傅予前脚刚躺在酒店床上就收到张沐的信息:“帮我抠色盒呗,帮帮我。”
“好,我洗个澡,马上。”
手机刚放下,傅予脱了一半的衣服忽然停住,不对啊,这样是不是听起来怪怪的,为什么我要洗完澡去帮他抠色盒呢?我为什么要洗澡,不对,为什么要帮他?
傅予摇了摇头,思路清晰了不少,只是普通帮忙,想那么多干嘛。
酒店的隔音很差,傅予听到张沐在隔壁用力地擤鼻涕。
鹅黄色的灯光伴随着浴室的潮热变得暧昧,傅予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张沐发给傅予消息后就瘫坐在床上,已经很累了,乱七八糟又格外紧迫的生活,校考已经开始了,时间变得不够用,可心里还有一个声音诱惑着他。张沐又拿起手机,屏幕墙纸上是自己和思智的合影,在那天李荣浩的演唱会的夜晚,思智和他发了第一次正式发了两个人的朋友圈,自己脸上的吻痕引起同学的议论,可自己并不在乎。
他背叛了一个安静美好的女生,然后义无反顾的跳进思智这个性感的陷阱。
自己是不是渣男,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
思智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的气质,一种凛冽冷艳的美,让人想要征服和驾驭。
男人,最喜欢这种征服和禁欲。
其实他知道思智对他只是利用,哪怕是这样,被抛弃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控制地哭了。
手机相册里仅存的几百张照片里零零散散的两人回忆,现在,再也没有一个人把他和思智捆绑在一起,如同世界上从来没有存在过思智这个人一样,她从他的生活里销声匿迹。
胡子参差不齐地长在下巴和嘴唇上,头发胡乱地翘着。
月亮慢慢升到天上,朝世界洒下银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