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福接触到玄女冷酷的目光,不由得惶恐一二,后退了两步。谁知仅片刻工夫,玄女便收起了凌厉,凄然道:“我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是在昆仑山。我的三魄在华胥身上,魂魄不归位我岂能苏醒?”
是啊,华胥若不死,那三魄便不能归为,玄女也将继续沉睡,玄女与华胥几乎是不可能同时活着,那人又怎能是玄女呢?何况作为上古之神,玄女又岂能行此卑劣之事!成福不禁暗骂自己愚蠢,只是他确是隐约感觉那天晚上的人有几分气息与玄女类似。莫非……成福转念一想,难道是昆仑山的人为了让玄女苏醒而来截杀华胥?莫非是雷夏前往昆仑山借蟠桃暴露了华胥的行踪?成福不敢再想下去,猛然惊觉自己冤枉了上神实属不敬,忙躬身欲向玄女致歉,哪料玄女根本不理会他,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不知所踪。成福呆呆地望着玄女离去的地方,好似华胥正盈盈笑语走来,她二人实在太像,他实在难以分清,偶尔甚至有那么一丝冲动,想像守护华胥一样去守护玄女,却突然想起玄女的法力远胜于他,哪里用得着他的守护,不由得失落了一两分。
约莫十天后,伏羲终于醒了过来,众人都惊喜异常。这天,黑潭、太子、女娲和伏羲四个孩子一起在野外嬉戏,好为伏羲解闷。不知不觉到了晚间,顿觉饥肠辘辘,于是他们便分工合作,太子施法生了一堆火,而黑潭则去捉了一只牛回来,女娲和黑潭一起为他们烤制肉食,太子则陪着伏羲坐在旁边等着。
“伏羲体内本就有神力护着,相信很快就能恢复了。”
朦胧月色之间,一座山岗之上,成福俯看着说说笑笑的四个孩子,对雷夏说。
“我知道。”雷夏目不转睛地盯着伏羲,生怕自己再一疏忽给了邪魔可乘之机。
“其实……”成福是想说,那天晚上打散华胥魂魄的人有可能来自昆仑山,但猛一瞥眼却看到对面密林里隐约有个人影,貌似是玄女,成福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应该多与伏羲交流交流,毕竟亲父子,血脉相连,哪里有真恨的?”
“算了,他现在还很虚弱,别……再刺激到了他。来日方长。”说着雷夏便觉胸口一阵绞痛。他和伏羲,未来会如何呢?
成福低下头,思绪百转千回,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也不知该向何人说。
而在远处的玄女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知道无论她如何隐身雷夏都能一眼识出,所以倒也并未刻意隐藏,好在雷夏故意装作视而不见。如今听到雷夏如此关切伏羲,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
“伏羲。”犹豫了很久,太子终于问道,“雷夏是天地共主,大家一起尊奉的天帝,有这样的爹爹多好,你为什么老那么恨他呢?”
伏羲叹了口气,想起母亲和族人的惨状,凄然道:“他……害了我阿娘和族人,是我的仇人!”
“是仇人那就一定要恨吗?”
“难道不是吗?”
“可是,那这么说,我也该恨黑潭的呀,黑潭也该恨我的呀,可为什么我们都一点儿也不恨呢?”
“啊?”
面对伏羲的不理解,太子便把他的哥哥是如何害死了黑潭的哥哥,而他的哥哥又是如何被黑潭的父母给害死的,他和黑潭是如何打着打着就成了好朋友的,这些前尘往事都一股脑儿说给了伏羲听。
伏羲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大为震动。他只知道黑潭和太子向来要好,却不知道背后竟有这样的故事。同样的事如若换做是他们人,那两家定会是世代厮杀永不停息,两家人根本不可能会成为好友。可黑潭和太子,一条龙和一只犼,身负血海深仇却依然可以如此天真烂漫,丝毫没有人的算计和衡量,难道牲畜果真没有人的感情么?那到底是谁不如谁?这些日子他虽恼恨雷夏,可他自个儿也不好受,毕竟雷夏也不是人,那他到底该恨还是不该恨?作为人,到底是该保有对亲人的刻骨思念还是该忘却过去呢?伏羲低下头,陷入了无限深思中。
他们饱餐一顿之后,感到很是疲乏,也就懒得返回洞中,索性就地趴在草地上睡了去。
夜渐渐黝黑,四个孩子个个睡地不省人事,雷夏方才走出来,环顾一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手在他们周围弄了个结界,才放心离去。
然而,雷夏刚走不久,玄女便飘然而至,望了望雷夏离去的方向,淡淡笑了一下,便略一施法就径直走入结界之中,毫无一丝阻碍。她蹲下身,仔细瞧着伏羲的脸庞,低声自语道:“还真是有几分像雷夏。”神色里三分哀伤两分安慰。随后,玄女转了一圈,便化作一道黑光进入了伏羲的梦里。
而此时的伏羲,正在梦里呼喊娘亲。那是一条阴森可怖的密林小道,伏羲浑身颤抖,好像到处都是妖魔鬼怪一般,恨不得立时死去。
“伏羲。”
不知何时,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伏羲惊觉回头,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娘亲——华胥国的酋长风华胥!依旧是身着淡黄色兽衣,头戴白骨簪,笑语盈盈,慈祥满面,宛如一道阳光瞬间就把这里的妖魔鬼怪全都驱散,只留下温暖和安心。
“阿娘!”
伏羲再也控制不住,边跑边哭跑向华胥,一把扑倒华胥的怀里,尽情释放连日来的思念和委屈。
华胥仍盈盈笑着,紧紧把伏羲抱在怀里,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痕,柔声道:“对不起,孩子,阿娘让你受委屈了!”
“不,不!阿娘是最好的,阿娘最疼伏羲了,是阿爹,是爹爹,他总是欺负人,族人都没了,阿娘,对不起,伏羲没有保护好族人……”
看着满脸泪痕的伏羲,华胥顿时心疼不已,蹲下身,轻轻捧着伏羲的脸,为他擦去眼泪,道:“所以,那你愿不愿意好好赎罪,再重建华胥国呢,好让族人们都能在身后有安息之所呢?”
“重建?怎么重建啊?”伏羲擦擦泪眼问道。
“孩子。”华胥说道,声音依旧那么柔,“华胥国是阿娘的故乡,也是阿娘最牵挂的地方,它现在没了,阿娘很伤心,所以阿娘能不能求你为我们华胥国做一点儿事,完成阿娘的心愿呢?”
“嗯嗯!”伏羲点头哭道,“只要阿娘开心,伏羲做什么都行。那阿娘告诉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华胥伸手爱怜地抚摸着伏羲的头,浅笑道:“还记得阿娘说过什么吗?我们人虽然弱小,但也决不能任由妖魔宰割,我们不但要在这天地之间好好活着,还要繁衍更多的子孙后代,世世昌隆!”
“嗯,那我该怎么做呢?”
“从现在起,我儿伏羲就是华胥国新的酋长,你要担负起人的职责,要想办法造出更多的人,创立新的华胥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华胥的一番话让伏羲热血沸腾,心里的雄心壮志也被激起了几分,可转念一想便低下了头,惭愧道:“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了,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了,华胥国早就不在了,怎么让大家都回来呢?”
“阿娘也不知道,但是你爹爹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呢,为了完成阿娘的心愿,伏羲,你能不能答应阿娘,不要再恨你爹爹了,好好向他学本领,重建华胥国,好不好?”
“阿娘?可是……”
伏羲刚想拒绝,可没想到,华胥竟倏然一下消失不见。伏羲既伤心又后悔,四面八方地乱窜,一边找一边喊:“阿娘,阿娘,你在哪里啊?你出来啊,你见见伏羲啊!你不要走,伏羲答应你好不好,以后不恨爹爹了,一定好好学本领,重建华胥国,你不要不理伏羲好不好?……”
可是,伏羲扯着嗓子喊了很久,华胥仍旧没有再出现。伏羲跪在地上抱头痛哭,他恨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死心眼,硬生生把阿娘给气走了!
“伏羲。”
突然,上空传来华胥的声音。伏羲立即停止哭泣,四面八方寻找,却无一个人影,而华胥的声音仍旧清晰的传来:“明日正午你去红石林,那儿住着一位仙人,你可拜他为师,他会助你重建华胥国。”
“红石林?红石林在哪儿啊?阿娘,阿娘……”
伏羲喊了好久,华胥再也未曾出现,他焦急地找啊,跑啊,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头磕在了一块石头上,他不禁惊地“啊”了一声。可就这声“啊”让他倏然醒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确有一小处伤疤,新的,而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还印着些许模糊的血迹。
“原来我真的撞到了石头,原来刚才是一场梦,原来阿娘嫌我没用才一直不见我的……”
伏羲喃喃自语起来,想起刚才的梦境,历历在目,华胥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他告诉自己,他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让阿娘死不瞑目,他一定要完成阿娘的心愿,哪怕只剩下他和妹妹两个人,也要重建华胥国。可是,红石林在哪儿呢?谁会在那儿呢?他该不该去?去了万一师傅不接收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