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的罗成任凭一群人拉扯着自己,双膝已经沾满了烂泥,头发也散乱成一团盖在脸上,只能透过缝隙看见大厅里慌张的人影,屋子里太暗了,老爷怒斥着让人去点灯……
昏黄的灯光渐成了几处光点,迷迷蒙蒙,罗成觉得自己彷佛失去了力气,身躯一下子疲软下来,每一寸肌肤都被雨水浸透,那些往日的伤痕本已结疤,今天却又是传来隐隐地痛楚。
不过那几个下人却是不管他,正奋力把他吊起来,用一根粗大的柳木干做滑轮,几个人一齐用力,把他升了起来,之后赶紧把绳子末端绑好,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赶紧去大厅里帮忙去了。
罗成像虾一样弓着身子,绳子将他的双手都困扎地在背后,勒地生疼,但他只是透过雨帘看着女孩的样子。
大夫最终摇了摇头,老爷一下子晕了过去,一众人赶紧搀扶住,大夫只得开了些方子,不是给女孩的,而是给老爷……
过了半个时辰,老爷悠悠转醒,眼睛却红的和恶鬼一样,叫下人拿些银两给了大夫,并开始准备女儿的后事。
大夫自知没能尽到力,快快收拾了下东西,拿了些银两就走了……路过罗成旁边时抬头悲悯地看了一眼,一声长叹出门回医馆了……
……
冷……冷……好冷……晚上雨停了,但是冷风却不停,加上已经淋了一下午的雨,全身钻入肌骨的寒冷……
湿漉漉地衣服黏在身上,脑袋越来越沉……
好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罗成睁开了眼睛,是已经干了的土地,背后好像火辣辣地疼,已经到中午了……
阳光像火舌般,地面已经被烤地出了热气,他的嘴皮已经干裂,背后很烫,很烫,汗珠从浓密的头发里渗出来,滴落在地面上,溅起灰尘……
不时有人从走廊间经过,看都不看他一眼,即使是瞟了一眼,也是轻蔑和嘲弄:活该!
罗成觉得好渴啊……好渴,嗓子彷佛都要冒烟了,眼皮也抬不起来,只能睁开一个小缝……
迷迷蒙蒙里,他似乎看见女孩仍然在柳树下打拳,一板一眼……他忽地又看见女孩在读书,在写字,一笔一划地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我们是朋友啊!”
女孩的声音像是琴音般流入他的心田。
猛地他看见女孩死前睁大了眼睛,他吓坏了,开始拼命挣扎,可是绳子绑的很紧,越是挣扎越是勒地狠,手腕处渐渐擦出鲜血来……
渐渐地他放弃了,低垂着头颅,小口喘着气,过了会儿,却是如同死尸一般,一动不动了。
又过了许久,他感觉身子被人摇晃着,费力地睁开眼睛,是那个烧火的老头,只见周围一片漆黑,已经到了晚上了,自己正斜靠在柳树根旁边……老头子拿了一壶水,喂他喝下,他不敢大口大口喝,怕呛到发出声来,小口抿下去,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
见他吃了下去,又拿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放着面食,掰开碎沫子和了水给他喂下,终于,他仰面靠在树干上,他不想睡,已经睡得够多了……
老头压低声音道:“过两天老爷气消了,你就得救了。”
罗成失神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就这样一直过了好久,老头见天快亮了,又把他绑好,怕被人发现,偷偷溜走回自己房里了。
……
就这样过了几日,罗成一直怀着希望等待着老爷气消的那一刻,忍受着烈日烘烤,夜间寒风……
他重新燃起了生的渴望,只是,生活并不总是美满的结局……
老头子半夜给他送吃的在某天夜里被一个下人撞见了,老爷又一次震怒,让人打了他一顿,轰出了府里……
罗成看着这一切,眼神逐渐失去了光彩,虽然很虚弱,却是有一股怒火燃烧地很旺,他恨,只想杀了那个坐在大厅里怒骂的人!
咬了咬牙,眉头已经紧紧地蹙起,身上的伤痕,脸上的泪痕已经不再重要了,他只想杀了那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伤害每一个对我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他的内心在狂吼,像一只野兽!
夜里他听到了非常杂乱的声音,有枪炮的声音,有呐喊,有惊叫,有砍杀声,有马的嘶吼声!那些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正在接近中。
透过余光,看得墙外有着火光闪烁,嘭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一个人影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事不好了,老爷!蒙军打进来了!”
整个家子早就被那些声音惊醒,早早便在收拾细软物件了,全都在翻箱倒柜!不时有瓷瓶被撞倒在地,碎成几块的声音,还有老爷的怒斥,即使这个时候他也要保持着自己的威风。
轰隆,巨炮的声响,震的罗成耳朵疼,但是他却只想笑,因为他看见有一队蒙军已经冲进了院子!
提着长刀的蒙军冲进府里,一阵砍杀,哭喊求饶之声不绝,鲜血洒遍了厅堂,几个家丁想要闯出去,硬是被捅死,老爷跪在地上看着这一切,不敢置信,想要怒骂,却被一下子割了脖子,眼睛睁得大大地。倒在血泊中。
“将军,这里还有个人。”一位小兵发现了罗成。
罗成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到可怕的沉默,一面看着老爷的尸首,一面盯着这些蒙军。
那将军走了过来,看着他被吊在树上的样子,再对上他的眼睛,过了片刻,突然笑出来:“给我带回去!让巫医治疗!这个孩子以后是我们的人了,你们看他的眼睛,多么让人恐惧的恨啊!”
几个小兵过去给他松绑,小心地将他双脚托地,之后扶着出去送去马背上,回营里治疗。
经过将军身边时,罗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昏了过去。
“好,剩下的人,跟我去冲杀!杀光这群秦人!”
……
罗成被救起后,跟着巫医学习巫术,后来又得到引荐,学了些更可怕的阴毒法门,成为草原中的巫术天才……
六年前。
一位身披黄麻布的男人吩咐道:“罗成,这一次你的任务是去大秦,控制东河镇的上官将军。”
“是!”
于是他回来了,这个带给他绝望的土地,踏上了一条老旧的木船,从东岛横渡过来,肩负着卧底的使命。
“潇潇……我回来了,你在哪里?”罗成看着茫茫四野,仰天长叹,只有两行清泪。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