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玫棠上去搭手,一步步教他做完整道虾仁蒸蛋。里面好多美好的回忆,都被摄入保存。画面转到另一个场景,是沈玫棠和陆纪尧在卧室的床上,她脑袋抵在他怀里,DV举过头顶,将两个人甜蜜依偎的画面记录下来。她笑着说:“纪尧,我睡不着,你唱首歌给我听。”
他那时还很年轻,但喜欢留胡子,拿短短发刺的下巴磨她脸颊表示拒绝。沈玫棠冲他撒娇,在外强硬示人的沈玫棠也会流露出这等小女儿态,委实令夏如秋惊讶。他没法子,唱了首当兵那会儿一直会唱的《打靶归来》,惹得沈玫棠发笑又好气,更是睡不着觉。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孙阿姨来敲房门:“夏小姐,先生回来了。”
夏如秋赶紧关上DV,找个地方藏起来,她抬头看了眼挂钟,竟然都十二点了。陆纪尧难得会中午回来吃午餐,她洗脸刷牙下楼,陆纪尧正坐在沙发里,很嫌弃得拿脚轻踢一个劲黏过来的胖三。听到楼梯上传来响声,他抬头问:“才起来?”
“嗯。”
“待会儿顺路送你去学校。”
她没拒绝,只问:“你怎么回来了?”
陆纪尧起身,替她将椅子拉开,顺势揉了下她脑袋,“想回来陪你吃饭。”
她没说话只笑了笑,脑子里反复浮现DV上呈现的影像。从前她们感情很好,好到恨不得成天腻在一块。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最终令两个人走到今天?
越是这么想,越是令夏如秋觉得自己像个第三者。或许,在沈玫棠的思维里,她就是第三者吧。望着对面斯文吃相的陆纪尧,她犹豫很久,才问:“你会做饭吗?”
“不太会。”
夏如秋抿唇,往嘴里塞了筷鱼肉,状似随口地说:“你会做虾仁蒸蛋吗?”
他夹菜的手停住,没立刻回答,只是抬头很平静地看着她。越是这样平静的眼神,越是代表陆纪尧心里有波动,因每一次他想装没事都这表情,唯独没察觉每一次这样,他的唇线总会紧抿一线。
很久,他才说:“为什么问这个?”
“没为什么,只是喜欢吃,还特想尝试一下你做的虾仁蒸蛋会是什么味道。”夏如秋笑呵呵地解释,完全没显露出半点可疑的地方,仿佛真是巧合般,想吃这道菜。
陆纪尧垂眸,继续往碗里夹菜,“我不会做。”
夏如秋觉得简直就是自取其辱,不问还好,一问反倒给自己添堵。虽然面上表现的极其自然,但心里早就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都在内心狂搅。她悄无声息地叹口气,埋头再不说话只继续吃饭吃菜。整个下午上课,DV上的视频就跟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放小电影。
一直到晚上睡觉,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好。
索性抱着枕头去敲陆纪尧的房门。估计是睡着了,她连续敲了几次都没回应,正要作罢,门倒是开了。陆纪尧看着她一身睡衣,抱个枕头站在门外,眼里露出惊喜:“怎么了?”
“我做恶梦,睡不着。”
一听这话,陆纪尧就差没摇尾巴,热情地牵过她手往卧室里带,替她将枕头摆上床。夏如秋一上床,他就粘上来,差不多将她整个圈在怀里。下巴堪堪抵在她的头顶,笑得特别开心。夏如秋能感觉到强烈的安全感,整个人自然而然平静下来。陆纪尧以为她睡着了,没说话,只顾着搂她,轻轻往她发顶吻上一吻。
这一吻,怀里的人说话了:“我睡不着,你给我唱首歌吧。”
陆纪尧僵了下,她紧挨着能清楚感觉到。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凝重,夏如秋只能听到耳边的呼吸声,以及后背传来的胸腔起伏。他沉默得令夏如秋感觉足足过了半个世纪般久远,尔后传来低哑的回答:“我不会唱歌。”
夏如秋心口传来钝痛,整个人往下缩,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充当鸵鸟。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半夜起床上洗手间时,月亮正是最亮的时候,浅浅月华照在抽纱薄帘上,像镀了层雪,清亮非常。许是睡觉维持了太久同样的姿势,还没脉下床,一条腿整个麻地没知觉,像踩空一样直挺挺往地上栽。
额头不偏不倚磕在床角,痛得呜咽。
陆纪尧几乎是条件反射,摸了下身边发现空荡荡的,立刻跳下床将蜷缩在地上的夏如秋抱起来。开了台灯,她额头红地更明显了,“怎么睡着睡着还滚床下了,疼不疼?”
他轻轻揉了两下额头,夏如秋小脸却还皱成一团,“我是起床上厕所,没想到腿麻了。”
“哪条?”
她伸出左腿。
陆纪尧蹲下身,替她揉了揉,等酥麻劲过去,她才渐渐松散眉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给自己揉腿的陆纪尧,缓缓说:“你别对我这么好,这样我会更难过。”
“我不对你好,该对谁好?”他说完这句自己也愣了下,似乎想到最近两个人因为谁才闹地不愉快。他以为夏如秋还会再刺他,但她只是深吸口气,软声问:“陆纪尧,你会和沈玫棠重新在一起吗?你会不会不要我?”
陆纪尧抬头,见到她的脸无比认真,乌黑的眼睛满是期盼,却又薄弱易碎的。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同样无比严肃得告诉她,“小秋,我不会和她在一起,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
或许忘记一个人真的很难,但他正在努力选择遗忘。
夏如秋鼻头发酸,唇角微微勾出弧度,“你要是骗我、又惹我伤心难过怎么办?”
“小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低头思考,蓦地拉起他的手,指着手腕道:“那就在这里纹一只大王八,反正写字吃东西都能看到,让你手下和公司职员天天嘲笑你。”
陆纪尧一脸难以言喻,“好,我答应你。”
她这才恢复笑容,头次主动得扑上去,亲他。
陆纪尧受宠若惊地看着她,将她圈地死死地,喘着气问:“所以,我们这算和好了吗?”
“嗯!”她连连点头,被陆纪尧笑着压到床上,他手一个劲往她身上摁,夏如秋怕痒,被逗得开怀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推他:“我要上厕所,我急!我急!”
第二天,夏如秋准备把DV扔掉。
但鬼使神差的又坐下继续看,片子一直播放着很多美好的画面,直到最后一段。画面上只有沈玫棠一个人,是在那间屋子里拍的,窗帘紧紧拉着,看上去严谨又沉闷。她脸色不好,也没之前那么活泼,只是反复在调整摄录的方向。
终于调完,她坐床尾,深吸口气似乎很紧张得样子,又像是要哭似的,语气哽咽:“纪尧,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或许我已经在去泰国的路上,又或者已经遭遇不测。你也应该已经知道我真实的身份,这次泰国三角走货警方已经全力锁定。薛乾志那边,我得到可靠消息,准备使诈并吞货款。我会替你完成这次交易,以免落入警方和薛乾志的阴谋里。”
她说完这段话,沉默一会儿,眼泪缓缓淌下,“纪尧,我爱你,我当初为了正义来到你身边,并且还是你最痛恨的身份。可这不是背叛,从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再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次也一样……倘若我真死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录到一半,外头似乎传来什么动静,她立刻摁掉DV。
夏如秋震惊地看着这一段,心口起伏不定,捧着DV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缓过劲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沈玫棠背叛陆纪尧吗?现在又为什么说这不是背叛?
她想了会儿,直接给陆满月打了个电话。
陆满月这会儿正和苏以维在打网球,又因为什么小事吵嘴起来。接到她的电话,就跟救星似地,拎着球拍就往外走,“二嫂,你简直就是我救星啊,关键时刻来一电话,把我从火坑里拯救下来。”
“满月,你现在有空吗?”
陆满月说:“有啊,我最多的就是时间。”
“那在中环南路那家咖啡厅见,我有点事想问你。”
“没问题。”
陆满月到咖啡店时,夏如秋已经到了会儿。桌上的咖啡喝到一半都凉了,她还在往里面拿勺子搅匀。满月将网球拍丢沙发里,挥手对服务员说:“麻烦来杯冰摩卡。”
“二嫂,你想问我什么事?”摩卡上来,她猛喝一口才觉得浑身热气突突地往下降。
夏如秋坐正身子,犹豫再三才开口:“你和我说说李言薇吧,当初你哥和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满月差点被呛到,有点为难地说:“这事在陆家也算禁忌,光是这女人的名字,只要一提我爸准会大发雷霆。二嫂,你可千万别在我哥和我爸面前说起这个名字,否则……”话没说完,她手往脖子里一横,做了怪脸。
“你告诉我吧,我保证一定不说也再不提。”夏如秋为保承诺,做了个发誓的动作给她瞧。陆满月犹豫会儿,拍了下桌子,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模样,朝她勾勾手指头,低声说:“李言薇这女人,是个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