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纪尧来的很快。
兴许来了好久了，只是一直没出声。因方路悠搂着再生画儿童画时，一整幅画完，再生扭头兴奋得朝外喊：“爸爸！”
方路悠闻声扭头，门口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像座雕像一动不动，面容逆在背光里看不真切。
再生叫了声，他才动了一动，走进来。
他的脸庞逐渐清晰映入视野里，不知怎地方路悠觉得心里豁然跳起来，扑通扑通得，像只小鹿在上跳下窜。很熟悉，这狭长的眸、深邃的幽冷。
“你好。”
低沉嗓音响起，令她立刻拉回现实。哦，对了！那次和康妮一起吃饭，在餐厅包间外惊鸿一瞥。
那次他眼底是怀疑和惊讶，这次是伤感。
“你好，陆先生。”方路悠微笑与他握手，掌心温厚。
再生说：“爸爸你来得太慢了，其他小朋友都走光了，害的方老师陪我到这么晚。哎，都耽误老师吃饭时间了。”
陆纪尧眼尾弯起，“哦？是爸爸不好。”
“所以你要负责。”
陆纪尧觉得颇有道理，“那么方老师，能请你吃晚餐弥补我的迟到吗？”
“啊？不、不用了，我是老师这些都是应该的。”方路悠连连摆手。孰料再生一把拽住她的手，“老师，你不答应我也不吃了。但我还太小饿不起，对长身体不好。你忍心佘毒祖国的花朵吗？”
“……呃。”
祖国的花朵笑起来：“就这么定了，走。”
方路悠都没能拒绝，已经被这朵小花给拉往外面，再生回头朝陆纪尧眨了下眼睛。
选的餐馆很有特色，汤鲜味美，十分正宗。
再生好黏她，给她夹东夹西的，像个大人一样卖力。
方路悠都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我自己夹就好。”
“我对你好点，你就不会再跑了不回来。”他低声咕哝，方路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老觉得这小毛头其实很悲伤。陆纪尧终于发声：“小生，乖乖坐下吃饭，你这样老师不能好好吃饭了。”
他这才安分得爬回椅子上，乖乖吃饭。
吃完饭，陆纪尧送她回家，理由是天太黑，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嗯，是个好理由。
再生坐在后座，她本想也坐后座，但陆纪尧直接给她开了副驾驶座的位置。总不好当人是空气，自说自话钻入后座，太没礼貌。便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副驾。车里有股淡香水味道，不浓反而很清新。
她来时就好奇了，问道：“这味道真好闻。”
他说：“我太太配的车香，闻惯了倒不喜欢别的味道。”
“你太太真有品位。”方路悠恭维了一句。
陆纪尧侧头看着她，“嗯，很有品味。”
这是什么意思？
方路悠有点一头雾水，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下车时听到他说：“方小姐，晚安。”
“晚、晚安。”
她挥挥手，目送着车走远才上楼去。
车拐了一个弯，再生突然说：“爸爸，你信了吗？她真是妈妈。”
“你没睡着？”
再生朝一边倒：“现在困了。”
又说：“我有点喜欢上学了。”
陆纪尧挑眉，“好现象。”
自从和陆氏父子吃了一顿饭后，方路悠就觉得自己怪怪的。昨晚还做了场噩梦，充斥着尖叫、和枪声，醒来时手心都是汗水。一整晚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差点睡过头。
草草洗漱完，拎着包出门，刚到楼底就传来一阵车喇叭声。
对街树荫下听着一辆车，特别显眼。
再生的小脑袋从车后座探出来，“老师，快来！”
太好了，顺风车！
方路悠不想在这三月的交流课程里发生迟到这种低级错误，很没骨气得向他靠拢。等她爬上车，啊地叫了一声。
“方小姐，我很令你惊讶？”
“不、不惊讶。”
怎么会不惊讶，听院里老师说起，每天接送再生的都是家里的司机。哪晓得今次陆纪尧竟然会在，她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朝他咧嘴笑笑。兴许她笑得太假或者太虚伪，陆纪尧表情淡淡的。
幸好去学校的车程才13分钟。
下车后，她对再生说：“小生啊，以后不用这么顺路的。”
“我爸说去城西看开发案，顺路。”
“下次顺路的话，不用等我，瞧老师每天起早起晚的，不定时。”她继续开导他打消念头。
再生凑上去看了看，恍然大悟状：“老师你是害羞吗？”
她竟有点飘忽：“瞎说。”
“你脸都红了……”
“进去上课。”方路悠捂住脸颊，催促他。
下班后，领导宣布要聚餐，欢迎这次几位远道而来的交流生老师。方路悠自然也在此列，她不太会喝酒，但没法拒绝领导递来的酒水，不好扫了大家兴致，便浅浅酌了几小杯。
没想到，几小杯就令她觉得头晕目眩的。
聚餐完，大家各回各家。
夜风一吹，方路悠倒觉得酒意稍清。但没走多久，鞋跟卡在排水盖上。她差点摔个趔趄，眼神恍惚得往下看，发现自己一只脚踩在地上。她呵笑着蹲下身去拔鞋子。
可怎么拔都拔不出，咬紧牙关都没拔出来。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方小姐……你是要……偷井盖？”
方路悠抬头，醉酒缘故那张人脸交叠模糊。
她嘟囔：“你帮帮我。”
那人似乎叹了口气，将她一把抱起，骂了句：“酒鬼。”
方路悠第二天是被头疼醒的，睁开眼发现已经回了公寓。她甚至都记不清楚昨晚谁送她回来的，只记得似乎有人背着她一路爬了6楼。这里的小高层，不配备电梯。
想起这个，她不禁有些感激，最近她可是体重又长了。
正宿醉头疼，门铃响了。
今天是周六，难得休息谁这么早来了？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穿得中规中矩的，将两个保温桶递给她：“方小姐，橙色的是醒酒汤。蓝色的是早餐，请趁热用。”
“等下，这些是谁要你送来的？”
男人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转身离开了。
不过，醒酒汤喝下去肚子里果真暖融融的，不多久头也好很多。早餐很丰盛，应有尽有，做的也入味。她真是饱餐了一顿，还没缓过劲来手机的视频聊天传来滴滴声。
她拿手机看了眼，立刻跳起来，拉窗帘、又去浴室放水。
才摁下接通。
“在忙什么，这么就才接。”萧立嵘出现在视频上。
她扯谎道：“刚吃完大餐回来，累死了。”
“这么晚才回来，康妮呢？”
方路悠说：“在洗澡呢。”
他哦了声，视线往屋子里瞄了几眼，又简单嘱咐几句才挂断。方路悠这才松口气，仰躺在床上。其实，萧立嵘给她压力很大，每次她都想逃离出来。不知道是否错觉，偶尔会觉得萧立嵘其实是在监视自己。
只是这个牢笼是无形的，旁人看不见罢了。
她怕萧立嵘会疑心，便给康妮打电话提前说明一下。果真不久之后，萧立嵘就给康妮打电话询问，幸好通了气，暂时没令他怀疑。用完早餐，被这是压抑住，方路悠索性换身衣服化个妆去逛街。
当季新衣刚出，橱窗里满满当当的。
她逛了圈下来，路过某个咖啡馆。透过橱窗，恰好看到熟人。是陆纪尧，他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子，很青涩的样子，乖顺非常说起话来眼睛都不太敢看他。
方路悠心想，难道是他女朋友？
心里突觉酸酸的，她骇然捂住心口，连连甩头。方路悠啊方路悠你是春心荡漾不成，才见过这个男人几次就这么五味夹杂的！她赶紧走开，往另一头去逛。
逛了但半天下来，在某牌子的专卖店。
看到一个模样乖顺的姑娘在门口犹豫再三走了进去，踌躇得看着那些衣服，店员自打她进店就上下其眼打量她。语气不善得说：“小姐，我们这里不能试衣服的。”
姑娘脸一红，没说话。
这姑娘眼熟，方路悠往前走几步，发现是那个和陆纪尧在一起的女孩子。
店员稍许咄咄逼人了。那姑娘脸跟滴血一样红，满脸的难堪，良久她似乎鼓起勇气说道：“我买了！”
说完爽快地掏出卡，刷完。
似乎一下子争了口气，她非常高兴，脸上都是笑。
叮。
手机在包里响起，方路悠收回目光，掏出来，发现是串陌生的号码：“喂。”
“方老师！”
她松了口气：“小生啊。”
“方老师，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她说：“有空。”
他似乎很高兴，“太好了，那你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吧！”
方路悠还在犹豫，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低低抽泣声。
她赶紧说：“我一定去。”
“撒谎是小狗！”
“好，撒谎是小狗。”
挂了电话，她赶紧原路返回，去看别的衣服，好明天穿才不失礼。生日会当天，按照再生给的地址，她简单打扮一番过去。没想到陆再生住的这么远、这么难找。
兜兜转转好久，都没找到。
她忽然有点后悔，当时怎么就有骨气地拒绝了专车接呢！
好不容易碰到个同样公车下来，漫步在这条道上的人，方路悠超过去问：“不好意思小姐，请问……”
咦？
这不是专卖店里见过的那姑娘吗？
原来她也住这一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