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方渐白，我才懒懒地出了竹屋之外，清晨冷冽的气息让头脑一阵清爽，如今我的眼睛被蒙了一层薄纱，看眼前的物件都是影影绰绰的，皆是宛若画儿一般了。
本来我是非常不乐意戴这个东西的，但是荀墨渊说不戴上我可能会瞎掉，所以便只好戴上了。
这戴上的感觉的确不怎么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大概和八百度的近视眼差不多了。我呼吸了一口气，清晨竹林的气息还真是令人愉快！
“菁禾，过来，梳妆。”荀墨渊温柔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回过头，只见荀墨渊一身墨衣长身玉立，高大的身材几乎将整个门框都挡住了。
我眯了眯眼，打了一个哈欠道：“好啊。”言罢懒懒地迈着步伐回了屋，坐在了铜镜之前。
荀墨渊站在我的身后，手握着我的墨发，轻轻地梳着。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似乎能够想象得到，他晶亮的眸子，一定是认真地盯着我的墨发，眼神温柔。
此时此景，不免又让让人想多一些。
我哼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到白头……时间有多少的男女能够到白头，我低眉一笑，铜镜人影绰绰，不知是谁乱了谁的心。
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传到我的鼻间，一如以往，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饶是我们我们才刚刚相遇，饶是我们昨日那么亲密。
“荀墨渊，若是我走，你会放我走吧。”我道。
他的动作微微一滞，转而恢复如常，不急不缓地梳着，轻挽成髻，三千青丝在他的手中散发出蛊惑人的香气。
见他不言语，我的心便是一沉，他这般样子，便是不会放我走了。
抬眸间，不期然望向了那个影子，心里便又是一堵，我与他之间什么时候到了这般地步？
好一会儿，荀墨渊替我弄好了头发，才道：“若是你能够自保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微微一愣，道：“你说的是真的？”
昨日他还说不会让我离开他的身边，今日却又变了，我搞不懂。
“嗯。”
他声音不冷不淡，我又看不清他的表情，倒是瞧不出他现在是一个什么态度了。
我就要扯下那挡眼睛的罩布，荀墨渊压住了我的手，声音依旧是之前那般：“再戴一会儿，午后再取下来。”
我叹了一口气，微微皱眉道：“我戴着才更加地不舒服呢，况且我已经没事了，戴这个东西碍事。”
“菁禾，你从来都是这般肆意妄为吗？”
我微微一愣，道：“我怎么妄为了，我不过是不想戴而已，这也算是任性妄为？”说罢，我猛地起身，推开了荀墨渊，将眼上的布罩扯了下来，故作负气向外走去。
有些感情终究是要断的，我与荀墨渊之间的感情进展地太快了，反而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或许是他对我太呵护了罢，我反而感到不安，以他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够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上？
眼睛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我眯了眯眼，缓缓走出了竹林。而这一路荀墨渊也没有跟过来，竹林哗啦作响，我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真是天大地大，不知何处为家，我郁闷地提了一块碎石子，结果却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路上来了一个人。
“哎哟！谁啊！”被我踢到的人是一个小青衣，她刚好到转角之处，刚好受了我的石子。
“对不起啊，我没有看到你，所以才……”我连忙道声对不起。
小青衣的苹果小脸气得通红，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微微皱眉道：“你是谁，怎么会在仙君的住处？”
“我……我是仙君的客人。”
小青衣微微沉吟，见我吞吞吐吐，便有些不相信，质问道：“你怎么来得怎般早？找仙君有何事？”
“都是不要紧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我现在便要回去了。”我道，“刚才很是抱歉，没有伤到你吧？”
“我倒是没有事，你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若是刚才过来的是魑离小姐的人，你恐怕吃不了兜着走了！”小青衣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饶是生气也是一脸娇憨模样。
我微微一笑道：“那我便先告辞了。”
说罢提步便走，好在这个小青衣也没有多问，与我错身而过，却是往荀墨渊那里行了去。
我微微一愣，小青衣手中似乎拿着一本册子，不过刚才没有多看，想来是栈司大人来寻他有要事的。转而不再多想，缓慢走到一个僻静之处，此处是竹林外侧，旁边是荒废的果园，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虚无，你在吗？”我小声道。
说罢眼前红光一闪，一身红衣绝世的虚无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她依旧是那般容颜，肌肤白皙，在日光之下宛若透明。
我冲着她一笑道：“我们走罢！”
虚无缓坐于一苍翠竹枝之上，眼眸微微抬起。
“去哪儿？”
“出圣渊，另觅他所修行习灵。”我道。
虚无微微晃脚，那竹枝也跟轻晃，只听她道：“对于你来说，没有比圣渊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为什么这么说？”
“那位仙君很厉害，比你想象的要更加厉害。”虚无红唇轻启，一双潋滟的眼定定地望着我。她这个样子分明是倾国倾情的，我看得多了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过她竟然晓得荀墨渊是仙君，看来也还算是有能耐了。
我微微沉吟，虚无此刻说着话的意思便是让我不要离开圣渊，可是偏偏我又不想呆在圣渊，真是让人为难。
随意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了，我微微抬眼，懒懒道：“可是你有被长老们抓去的风险啊。”
“我藏在你的身体里，他们是发现不了的，而你被那仙君保护得很是妥当，我自然也会安全。若是你执意要到外面去，遇到不可预知的危险，那我们两个都得完蛋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偏偏这个虚无却要与我作对，真是让人气恼。
心中有些郁闷，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冲。
“那么我就一个人离开好了。”
“你想要违背我们之间的交易吗？”虚无红色的衣袂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她绝世的容颜，轻轻一笑道：“是你要做胆小鬼不与我一起走的，怎么现在反而怪起我来了？”
“凡人总是喜欢逞口舌之争，如今我偏偏不与你争辩，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要听好了！”虚无的明眸微微闪动，看向了我，“那位仙君已经知道了我存在于你的身体之内，而且还把怨灵王收走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藏得好好地吗？”我猛地站起身，视线与之平齐。
“我怎么知道那位仙君那么厉害？我躲在你的身体本来不会被人发现，可是昨晚我思前想后，觉得应该确定一下你有无危险才是，所以便趁着夜深溜了出来……”虚无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那位仙君竟然在喝茶，还与我打了一个照面！”
我不由得一笑道：“然后呢？”
虚无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道：“然后便被发现了！”
我微微沉吟，荀墨渊大概是不用睡觉的吧，所以才那么晚没睡。
“那怎么他没有将你赶出我的体内，还任由你存在于我的身体之中？”
“难道你很想让我离开？我们的交易才刚刚开始呢，你可别想着就要一个人走！”
我微微蹙眉道：“难道我还要一辈子陪着你不成？”
“至少等到我凝聚成实体之前……”
“大概要多久？”
“少则十几年，多则……”
“闭嘴！我是不会与你相处这么久的！既然荀墨渊不赶你走，那么你跟着他好了啊！”我道。
“你的脾气果然不好，我是没有说错的。不过若是那仙君愿意跟着我，我还不乐意呢，毕竟我是一女子。”虚无说道，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最后连个字几乎不可闻了。
而且，她的脸颊也不可思议地泛出了一丝微红。
我微微一愣。
以前灵儿见到荀墨渊也是脸红，但是却与今日虚无的脸红又有些不太一样。
虚无不会是喜欢上了荀墨渊了吧！看着虚无再和煦的阳光之下，青丝微微浮动，不染纤尘，我就一阵子心虚，若是她真的喜欢上了荀墨渊的话，我若是不离开荀墨渊，恐怕也难了。
“你知道对凡人动心是什么感觉罢？”我试探着问道。
虚无没有回答，一双潋滟的眼透露出一丝空尘，宛若最纯净的清泉，那眼却是不瞧我，径直穿过了我，看向了我的身后。
我转过身，只见竹林之中，一身墨衣，风华绝代，不是荀墨渊是谁？我看看虚无，再看看荀墨渊，心中顿时了然，这虚无作为一根青丝，竟然也动了情了。
“菁禾，你不吃早饭么？”荀墨渊这个时候还问我吃不吃早饭，真是愚蠢的问题。
他一定还觉得我是在发脾气开玩笑，真是不爽，拿我当小孩子么。
“我要走了。”我道，此时此刻，我却是不敢看荀墨渊的表情，只能够把脸别开。
“吃了早饭再走罢。”荀墨渊清朗的声音道。
吃什么早饭！我正想发作，虚无却先我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