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三楼,曾经的书房,肖寒将两盏煤油灯全部点燃,分别放在了左右两侧,随后又用抹布把桌子上的浮灰清扫干净,这才把泛着微黄的卷宗摊在桌面上,她坐在椅子上,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
当时这起案件发生在1912年,也就是大清朝刚刚灭亡,民国政府成立的那一年,而现在是1932年,竟然已经过去了足足二十年。
从第一页看起,肖寒了解了整个案件的过程,卷宗后面还有一些现场照片,黑白照,已经泛黄,不过还是能清晰看到当时案发现场的样子。
从一楼客厅,倒在门口的嬷嬷和沙发上的那个女孩看起,他们表情和眼神并没有死亡时的恐惧,反而多了一些……嗯,惊讶。或者说,震惊。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只有当时杀他们的人是意想不到的人,或许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而按照表情来分析的话,如果是林宅男主人来说,倒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当肖寒翻到林宅男主人死亡的照片时,她还是感觉有些疑惑,按道理说,杀了那么多亲人,作为凶手在选择结束生命时,目光和神情应该流露出悔恨、自责抑或是即将赴死的平静表情……但这些都没有,男主人的表情有点复杂,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双膝跪地,头望向天空,是伤心?是绝望?还是想大声地宣泄?
林宅男主人,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临死前究竟想说什么?盯着桌面上的照片,肖寒陷入了沉思。
紧接着,肖寒又翻到了一张照片,林家的三姨太,她赤身裸体被挂在窗户上,而下体却血肉模糊,生殖器竟然被割了下来……按照卷宗上的说法,生殖器直到现在也没找到。
肖寒用食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
作为男主人林平最宠爱的三姨太,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杀死自己的女人?难道三姨太曾经背叛了他,才导致林平做出那样出格的举动?
肖寒翻阅着卷宗,仔细审视着每一张照片,竟不知屋内何时多出一个人来,当她猛然有所察觉的时候,正好对上冉飞的那双眸子。
“你怎么上来了?”肖寒松了一口气。
冉飞也没说话,而是抱着肩膀站在原处,声音不咸不淡的:“研究得怎么样了?”
“疑点很多,但又理不出头绪,直觉告诉我,林平死得蹊跷,这个案子恐怕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这都是二十年前的陈年旧案,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估计就算翻出来,也难以破案。”冉飞走到近前,也拿起了桌上的案宗翻看起来。
肖寒却伸了个懒腰,声音中透着疲惫:“冉大探长,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都不是绝对的,也许凶手觉得没有人再注意他,反而会放松警惕,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来了。”
这样的案子还有戏?我没听错吧!
冉飞的眉毛微挑,他有些玩味地看着肖寒,打算静听下文……肖寒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动起来:“冉探长,我发现这案子有诸多疑点。第一,林平的杀人动机不明,直到现在也没确切说法;第二,表情,每个人的表情都好奇怪,尤其是林平临死前的表情,我感觉最为奇怪。”
听肖寒这么一说,冉飞立即来了兴致:“他表情有什么不对吗?”
伸手拿起林平那张跪着的照片,肖寒指给冉飞看:“喏,如果真是他杀了全家,此时应该有悔恨的表现,我没有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丝毫人性的挣扎;好,就算他是个杀人狂,为了泄恨故意杀了全家,那也应该有杀人后的畅快感,而他呢,你瞅瞅,他的表情多复杂,似乎正对着天空嘶喊,你说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肖寒扬了扬手中的照片。
“切,他就是个神经病,不能以常理推断,否则怎么会丧心病狂地杀死全家人?”
“不对不对,他要真是丧心病狂的神经病,又怎么会选择自杀?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神经病的话,当时他如果选择自杀,那应该也是处于清醒状态下的,所以他的神情绝对能体现出他的内心活动。哦,对了,林宅的人全部死亡,是不是还剩下一个儿子,那个人去了哪儿?如果想重新侦办的话,我感觉应该从唯一的幸存者身上寻找突破口。”
“够了,肖寒!现在无头尸体还摆在楼下,就连我的父亲也失踪了,大瘤子惨死,你作为法医不去研究这个,为什么要紧盯着二十年前的案子不放?孰重孰轻,哪个先哪个后难道你分不清吗?”冉飞突然发火了。
肖寒刚想说的后半句话生生给咽了下去,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直视着冉飞:“我今晚碰到一个要杀死我的黑衣人,他说:‘别管我是谁……你今晚将尸体放在古宅就该死,我是送到你到阎王殿报到的人。’根据这句话我可以断定,二十年前的案子并没有结束,或许杀死大瘤子的人和这古宅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肖寒这么一说,冉飞顿时一愣,他想起自己碰到的那个黑影,难道和肖寒碰到的是同一个人?
听冉飞的说法,这个黑衣人不是今天才出现,他一直在老宅附近游荡。
肖寒若有所思:“或许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如果这样分析的话,可以断定那个人对这儿轻车熟路,并且经常回古宅查看。对了,今晚我在那人的肚子上划了一刀,所以应该留下了疤痕,冉探长在附近排查的时候,可以着重看看肚子上受伤的人。”
这倒是个重要的线索,冉飞打了个响指:“没问题,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对了,为什么那个黑衣人会那样说?带尸体进了古宅就要死?”这还真是令人疑惑的地方,冉飞忍不住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肖寒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从卷宗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冉飞的跟前:“你看,这个三姨太被挂在了窗口上,并且割去了生殖器……在某些时候,赤身裸体,代表了长期对宗教束缚的一种反抗行为,这在欧洲非常常见。从这点可以说明,凶手内心长期极度压抑,强烈需要释放某种情绪,而恰恰正是这样的情绪,导致了他的行为失控。”
好像分析得有点道理,冉飞点点头,示意肖寒继续说下去。
肖寒将双臂撑在桌面上,盯着冉飞:“并且,从这一系列的细节可以看出,凶手是个有极强仪式感的人。可以这样说,他的内心极度扭曲,并且仪式感很强,甚至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可以断定……他应该经常回老宅探望,他熟悉这儿的一草一木,熟悉这儿的味道,所以他不允许有一切亵渎这儿的地方,当然包括那具尸体。”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还活着,并且是你我所遇到的那个黑影?”
肖寒的分析还真是大胆,不由得让冉飞愈加惊讶。
“这一切都是分析和猜想,只能说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如果想要证实的话,我们必须要抓住那个黑衣人,唯有这样,这个案件才能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好,既然你伤到了黑衣人,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家伙找出来!等我好消息!”
噔噔噔!
冉飞率先下了楼,肖寒整理好卷宗,吹灭蜡烛,也准备离开书房。
只是,当她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微弱的光线中,有一身穿青色长衫,脑后留着一根大辫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眼镜的男人正朝她慢慢走来。
肖寒一愣,那人在微光中穿过肖寒的身体,继而又返回到案桌前,趴在了桌子上,他的眼眶是空洞的,失去了双眼,背上插着一把刀。
奇怪,幻觉真是越来越严重了,看来是精神压力过大了!使劲晃晃头,肖寒抱着案宗下了楼。
只是,肖寒想起刚刚那个幻觉,突然在脑海里与案卷中的某个场景重合起来,灵光一闪……也许,当时账房先生正在书房摆弄账本或者是看书,而这个时候书房进来一个人,他应该是看到了一个熟人,所以急忙起身迎了过去,或许在寒暄几句后,来人让管家继续忙……或许,就在管家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的时候,来人绕到了那人身后,并掏出匕首插在了管家的后背!
难道,这就是当时的案发现场的真实情景?
不过,肖寒立即想到了另外一个疑点:如果是男主人林平进来的话,管家应该是急忙起身,当林平落座后,管家一般会站在一旁,等着主人训话或吩咐,而绝对不可能林平站着,而让管家继续坐在椅子上……这样就对上了,看来凶手是林平的结论,或许真的可以推翻了!
想到这儿,肖寒一脸兴奋,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她飞快地来到一楼,并让冉飞抽出人手,去追查当年林宅灭门惨案的唯一幸存者——林忘川。
越过嘈杂的大厅,大瘤子的尸体静静地停在那里。
心里充满愧疚,肖寒推开朱红色的大门来到院外,发现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院落里已经积了一层水,靠墙的角落,有一棵老树忧郁地站着,褐色的苔藓掩住了它身上的皱纹,秋天剥去了它美丽的衣裳,枯秃地站在那儿,静静地伫立着,阅尽了这世间沧桑。
“二十年前,你是林宅灭门案的见证者,可惜你不会开口说话,否则就能为主人伸冤了。”抚摸着老树的枝干,肖寒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