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肖寒解剖工作结束,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肚子虽然咕咕叫,但肖寒却没心思吃东西,她对这栋老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宅子虽然年头久了,但时间并没有磨灭那些美好的东西,肖寒用手指抚摸过那些年代久远的桌桌椅椅,似乎重新回到了这栋房子最辉煌的时候,空气里飘荡着音乐,很多人端着红酒杯,还有人在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令人流连忘返。
肖寒顺着楼梯继续往上走。
只是,越往上走,空气中的阴晦气息就越来越重,昏暗的楼梯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动静,肖寒手扶着梯子,停在了原处,从这儿往下看,整个大厅一览无余。
中间位置,现在摆放着一具无头尸体,靠南侧墙壁的方位摆着一套沙发,布艺的,上面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风儿吹过,灰尘扬起,在迷雾中肖寒似乎看到了两个身影,他们蹒跚着想站起来,但终究倒在了原处。
肖寒睁大了眼睛想看得再仔细点儿,却发现风停了,一切都恢复成静止的样子。
愣了愣,肖寒急忙下楼,几步跨到了沙发旁,她从工具箱掏出大毛刷,将沙发上的浮尘慢慢扫去,又用一块干净的手帕细细擦过了,这才仔细观察起来。
由于年代久远,沙发已经残破不堪,上面还残留着几块梅花状的污渍,肖寒低头闻了闻,虽然早已闻不出什么味道,但从颜色上依稀可以辨认,这不是普通的污渍,是血……
肖寒已经站起身,并朝外走去。
院落中,冉飞正和几名探员分析案情,看到肖寒出来了,不由得都围了上去:“肖法医,有什么收获?”
“这名无头男尸生前的身高约175公分,死亡原因是由于钝器的击打而造成的失血性休克,可能在死者休克后,凶手用利器割下了他的头,并导致了死者直接死亡。”
肖寒的语调平淡,继续说下去:“冉探长,根据死者身上的伤痕来看,凶器应该是锤头之类的钝器,所以你们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去查。”
冉飞感激地点点头:“好的。”
“对了,我还查看过死者的手掌,他的无名指和中指有结茧,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名死者生前应该经常弹奏琴筝一类的丝弦乐器。”
对于肖寒的分析,冉飞感到非常惊讶:“会弹古琴?那可是个高雅玩意啊,据我所知这方圆几里都是种地的农民,没人会摆弄那玩意!”
肖寒挑眉:“冉探长,你们这个村没人会弹奏,不代表整个芦圩镇没人会弹,再说了,这儿距离上海市区那么近,说不定还是从那边过来的人呢。”
冉飞拍了下头:“哎呀,如果真要是那样,这侦查范围可大了啊!”
“范围再大也要查,因为我们首先要确定无头尸体的死者身份,才能更好地开展后续的工作。”肖寒斜眼又看了冉飞一眼,“怎么着,把我们冉大探长给难住了?”
“切,才不是!你,马上组织人手去芦圩镇摸排,看有没有会弹乐器的,身高在175公分的男子最近失踪了。”冉飞吩咐旁边的一名探员去查案,扭头又对肖寒说,“大法医,这晌午都过了,你在哪儿吃饭?”
“我就在这儿吃,让人给我送一份饭菜过来就行。”肖寒若有所思地看看大门,又盯着冉飞问,“对了,你把林宅灭门案给我详细说说吧。”
冉飞知道肖寒执拗,所以干脆也不隐瞒了,原原本本地把林宅灭门案从头捋一遍,给肖寒讲了个明明白白。
听完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灭门事件,肖寒的眉头紧锁,半响没吱声,冉飞凑到前面来:“我早就说过吧,这老宅邪气得很,所以不想让你掺和进来,结果你非要到这儿来做尸体解剖,哎!”
肖寒却打断了冉飞的啰唆:“探长,我想麻烦你一件事儿!”
肖寒突然用“麻烦”两字,冉飞还有点不太适应,连忙应道:“说吧,大法医,什么事儿?”
“你能不能去公董局的档案室一趟,把林宅灭门惨案的卷宗拿过来。”
面对肖寒提出的请求,冉飞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去档案室拿卷宗,要公董局的局长特批才行,再说了,十多年前的案子了,那卷宗还在不在也要两说了。”
肖寒扭头看着老宅,眼睛里却藏不住疑惑:“林宅灭门案,所有人都认为是林宅的男主人杀死了全家,并且在最后畏罪自杀身亡,但这个案件却有诸多疑点,一是男主人为什么要杀死全家?要知道,他杀死的人可包括他自己的老婆和儿女!全是他最亲近的人,难道当时男主人精神涣散,得了失心疯?二是根据你的描述,案发当天,林宅一切都很平静,甚至男主人还在外打理着自己的生意……他刚刚回到家就杀死了所有人?试问,一个正常男人的话,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三是,他一个人是怎么杀死那么多人的,在他行凶的过程中别人都没有察觉?”
面对肖寒连珠炮般的发问,冉飞虽然认同肖寒的推测,也觉得此案疑点重重,但还是摇摇头:“当年这个案子,我父亲也参与过调查,据说凶器就是林宅男主人自杀的那把刀,而现场并没发现有可疑之人进入,最后结案才认定是林宅男主人行凶后自杀。”
“不对,我感觉这个案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而且,我刚刚在屋里,竟然看到了……”听到肖寒说看到了什么,冉飞立即警觉起来,他想起了那个黑影,难道那人又出现了?
冉飞想追问,肖寒却摆摆手:“没事,也没看到什么。就是最近两年有些奇怪,有时候看到案发现场的时候,会不由自主产生一些幻觉,或许是职业病吧。冉探长,就算是帮帮忙,麻烦去一趟公董局,把案宗拿出来给我看看。”
没想到肖寒又提这个茬,冉飞面露难色:“可是,那个局长很难搞定,又贪又色,我还真不想看到他。”
肖寒冲冉飞挤了挤眼:“哈哈,冉探长,人就怕无欲无求没有弱点,那样的人最难搞。可这个局长,又贪又色,弱点这么多,你居然搞不定?”
这个法医果然聪明,一眼就能看穿事情的本质。
嗯,正好自己也对灭门案件很好奇,这次也算是个机会,把案宗拿出来一起看看……当这样想的时候,冉飞猛地打了个响指:“好,我下午就回上海拿卷宗。”
冉飞的话音刚落,谈天就跑了进来:“头儿,这都忙乎一上午了,老探长还是没找到。”
“没找到尸体是好事,说明我父亲暂时是安全的,你安排别人继续寻找。对了,吩咐小刘开车,等会儿你和我一起去趟公董局。”
“是,头儿!”谈天出去安排司机。冉飞却指指老宅大厅里的尸体:“这具尸体怎么办?”
肖寒抬脚往里面走,声音飘了过来:“大探长,今晚我就住在这儿了,这位新朋友会陪着我,希望你能明天把卷宗带过来。”
冉飞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伸手指着肖寒:“我没听错吧,今晚你要和无头尸体住在老宅?”
“怎么?不行?”肖寒回头,神情倒是很淡然:“这栋房子宽敞安静,用品什么的一应俱全,我下午打扫出一间房就能睡觉了,你不用担心。”
这法医做事还真是特立独行,冉飞知道劝不住,他就没再吱声,而是嘱咐身边的小探员:“大瘤子,你今晚就陪着肖法医一起住在老宅吧。”
大瘤子原名刘得名,因为下巴处长了一颗瘤而被人喊大瘤子,他是三天前才调来小东门巡捕房帮忙的,没想到刚刚报到就来到了芦圩镇,更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晚他竟然要和一具无头尸体住在老宅。
刚刚冉飞描述林宅灭门案的时候,大瘤子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听了冉飞的安排急得直摆手:“探长,不,不行,我胆子小,害怕。”
冉飞拍了下他的头:“你个小子,胆子小来什么巡捕房?再说了,人家一女的都不害怕你害怕?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得了得了,别啰唆了,这是命令,你今晚就住在这儿陪着肖法医,听到没?”
安排完这事儿,冉飞扭身出了老宅,他让小刘开车,当天下午就回了上海。
“那个,肖姐,探长说你要吃什么,我可以去探长家里取。”冉飞走了,院落里一下空荡荡,大瘤子磨磨蹭蹭到了门口,试探着问道。
肖寒正在看无头尸体,听到声音,她抬头看着大瘤子:“嗯,那你去吧,有什么吃的就拿过来吧。”
大瘤子没再说话,扭头出老宅去探长家取食物,却在出门的时候看到院落外闪过一个黑影!
他刚想喊叫的时候,却一晃眼的工夫又看不到了。
晃晃头,大瘤子自嘲了一句:“大白天的,真是自己吓唬自己。”
不过,想想今晚真要住在这儿,大瘤子心里还是一阵发毛,他重重地叹口气,嘴里嘟囔了一句:“倒霉!”
日已西斜,淡淡的光晕透过树叶投在老宅上,照得满墙的爬山虎明灭不定,微风吹来,吹落了大片秋日的落叶,也吹开了隐藏在大树后的一双眼睛,他静静地看着老宅,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