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怪,这让龚振海感到有些疑惑。
也许谈天的话确实过了,龚振海狠狠瞪了谈天一眼,这才关切问道:“肖法医你没事吧?小孩子胡咧咧,你不必放在心上。”
肖寒轻轻摇头,她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犹如车窗外的细雨。
她轻轻摆手:“海叔,这不关谈天的事,是因为我自己,我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想起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谁?”龚振海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没什么,没事了,都过去了。”肖寒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似乎在有意回避这个问题,龚振海不好继续追问,只得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车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肖寒见大家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急忙转移了话题:“海叔,能给我谈谈五年前的灭灵钉惨案吗?”
海叔身体一僵,他看了肖寒两眼,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龚振海的眼睛眯起来,他极力压住内心的情绪,透过烟雾,他又看见了那个凌晨,记得不错的话,应该在丑时。
那一日,地冻天寒,夜色很浓,巡捕房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报案,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只说了一个陌生的地址。
根据举报者提供的线索,老探长带着巡捕房的兄弟们赶到了凶杀现场。
当时的情景很是诡异:一个平房小院,院子里坐着一个女人,大家进去后才发现女人早就死了,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经过检查,女人的头盖骨上有一枚长钉,死状骇人。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凶手在杀死女人后又从头到尾浇灌下来一桶冰冷的水,由于天气寒冷,死者已经变成了一具冰雕尸体,尸身和椅子融为一体,死者的眼睛在冰渣里怒目圆瞪,让人不寒而栗。
那么厚的冰一时半会融化不了,所以巡捕房的兄弟连同那把椅子一同抬了回来。
由于死状太过惨烈,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巡捕房的压力不小,当时老探长的压力更大,过去月余案件仍旧没有丝毫进展,他每天都愁眉不展的。
可万万也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又出现了灭灵钉惨案,发现第二名女性遇害。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进,前两桩案子还没有任何眉目的时候第三个女人又惨遭杀害,同样是死于灭灵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整个上海都在议论纷纷,大家猜测是幽灵作怪,那时候女孩和妇女轻易不敢出门,到处人心惶惶。
公董局给巡捕房施压,责令一个月内必须破获此案,否则将严办。
后来才得知,第三个死于灭灵钉的女人好像很有背景。正是因为此,上头开始对老探长进行施压,被逼无奈下老探长立下了军令状,承诺一个月内破获此案,如案子未破他愿意辞去探长职务,卸甲归田。
原来如此,肖寒问得不动声色:“一个月后,老探长最终也没能破灭灵钉惨案,所以才辞职离开了?”
海叔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老探长辞职后,整整五年的时间这里风平浪静,我以为再也不会出现什么他娘的灭灵钉惨案了,但没想到啊,现在又出现了,又出现了……”
车内陷入了沉默。
车子还在缓缓行驶,拐过前面便是小东门巡捕房,肖寒和海叔不再说话,两人各怀心思。
“嘭!”伴随着一声紧急刹车声,轮胎摩擦着地面强迫汽车停了下来,但车头前面突然有个身影砰然倒地。
“发生什么事情了?”龚振海的眉头一皱。
司机转过头带着哭腔喊道:“海叔,我撞到人了。”
龚振海和肖寒迅速下车来到车头,只见一名年轻男子倒在了血泊中,浑身是血。
“这怎么回事啊?人怎么样了?”司机又急又怕,眼瞅着要到巡捕房了,却出这档子事情,这不是添乱嘛。
肖寒蹲下先摸了摸男人的脉搏,随后又查看了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发现只是一些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男人拼命摇头:“我没事,于秀在哪儿?”
肖寒一愣:“于秀?”
“是,于秀在哪儿,于秀在哪儿?告诉我,请你告诉我!”
于秀不就是早上死亡的女子吗?难道他要找的人是车子后方的那具女尸?
看肖寒不言语,男子一双血手突然抓住了她:“告诉我!求你告诉我,告诉我于秀在哪儿?”
“她在车里。”肖寒沉声说。
男子闻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后就往车子里冲,掀开被单后,一具女尸赫然在目。
盯着那熟悉的脸庞,男子突然瘫软在地,并号啕大哭起来:“秀啊,秀,都怨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这事情发生得比较蹊跷,车子回巡捕房的路上撞上的男子,他要找的女子竟然是于秀,也就是车内已死之人。
肖寒凝眉,快步走近男子:“这位先生,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男人扒在车门口,泣声说道:“我,我的名字叫大胜,我和于秀是,是爱人关系。三年前我们来到上海,刚到这里时举目无亲,一个月后我才在码头找了份搬运工的工作。秀因为脸蛋好、身材好,并且天生有一副好嗓子,所以就应聘到了大上海歌舞厅工作。由于忙于生计,所以我们两人聚少离多,一个月才能见着一次面。就在两天前,秀突然跑到码头来找我,当时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奇怪,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后来我再三追问,她才说她遇到了麻烦,希望我能带着她立即离开上海,她说自己非常非常害怕……”
顿了顿,大胜捶胸顿足说道:“都怪我鬼迷心窍啊,要是当时带着她立即离开上海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到这样一个下场啊!”
肖寒忍不住问:“那她有没有具体说点什么,比如什么事情让她这么害怕?”
“当时她的表情很古怪,只说自己遭遇了棘手的事情,必须要尽快离开上海,否则她会死!”大胜满脸懊恼地回道。
“如果不尽快离开上海,她说自己会死?”肖寒反问。
大胜点点头:“没错,她非常紧张,说如果不尽快离开上海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按照秀的意思,她建议我们当天就离开上海回老家,可我顾及到码头的工钱还没有结算,所以让秀再等两天,两天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回老家。当时我们约好今天寅时见面,可,可我万万没想到等我赶到住处时,秀,秀竟然不见了!正好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房东,没想到她竟然骂了我,说我们是丧门星,说这房子以后租不出去了。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秀竟然死了!从房东嘴里知道尸体刚被你们运走了,我这才插小路一路狂奔追上你们。只是,我可怜的秀就这么死了,都怪我,都怪我啊!”
悔恨让这个男人悲痛欲绝,他的整个身体几乎趴到了于秀的尸体上,哭得惊天动地。
肖寒不禁动容,正想劝阻两句,却听到海叔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吧,我们会帮你找出真凶并且绳之以法。”
“不,我不相信你们!我,我一定要帮秀报仇,一定要把杀死她的人千刀万剐!秀,等着大胜哥回来,等我回来。”声音渐渐远去,那个满头是血的大胜逐渐跑远了。
“谈天,快去把大胜追回来带回巡捕房!”还是龚振海反应迅速。
没错,或许这个大胜就是破案的关键人物。看到谈天追了出去,龚振海心中暗自琢磨着。
肖寒和龚振海两人也没上车,他们站在路边翘首观望,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谈天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却没看到大胜的影子。
龚振海有些气结:“人呢?”
谈天累得直喘粗气,连连摆手:“海叔,我真是尽力了,那小子跑得比兔子都快,我,我后来,实……实在跑不动了,没追上。”
龚振海眼睛一瞪:“嘿,你这臭小子平时能说会道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么重要的证人都给弄丢了,回头看探长怎么收拾你!”
“海叔,算了,您也别责怪谈天了,我们还是先把于秀的尸体运回巡捕房吧。”看到谈天满脸委屈,肖寒在旁边打了圆场。
“不回去又能怎么着?走吧。”龚振海两手一摊率先上了汽车。车子重新启动,拐了一个弯后缓缓驶入了小东门巡捕房。
汽车停稳后肖寒下车,并让海叔等人帮忙把于秀的尸体抬至停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