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让天璇国的帝王之位落入她人之手,之后再对付司马氏一族,不如就让心中有庄非鱼的庄梦蝶继位为帝。
司马铉下定了决心,抓过靠在软塌旁的拐杖,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然后慢慢挪动到书案旁。
庄梦蝶见到司马铉已经和自己达成协议,她连忙起身将座椅让给了司马铉。司马铉即使双腿残废,可身为武将的他也用不着一个身体羸弱的庄梦蝶去搀扶,更何况以庄梦蝶三殿下的身份,她也绝不会纡尊降贵去搀扶司马铉。
庄梦蝶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司马铉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藏着司马家族兵法的地址。
接过司马铉递来的纸张,庄梦蝶记下地址后,将纸张放入香炉焚毁,如此一来,待司马铉死后,除了庄梦蝶,便再无一人得知司马家族的兵法藏于何处了。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庄梦蝶没有再去质疑司马铉给她的地址是否是真的,事到如今,他没有必要骗她。
看着庄梦蝶烧掉了写着藏有司马家族兵法的纸张,司马铉从书案下的一方暗格里取出一把小刀,“司马铉便在此提前恭祝三殿下登基大喜了。”司马铉看着庄梦蝶,那个看似羸弱,楚楚可怜的三殿下,她骨子里的狠绝比起庄女皇庄以沫,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该自己做的,自己已经尽力了,用他一人之命,换司马氏一族的平安与荣华富贵,很值得。
他司马铉本就是个已“死”之人,不管天璇国的帝王是谁,他都不可能再出现在世人的面前,若不是他愧对司马钧,当年他被庄女皇设计擒获,打断双腿囚禁在此地的那一刻起,他就该自绝了。
堂堂大将军,能杀不能辱,他宁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愿被庄女皇弄成一个废人长年囚禁,可是他愧对司马钧,他只能苟活着,哪怕被囚禁的他不能为司马钧的儿子庄非鱼做些什么,但在这密室之中,能听闻他一日日平安长大,也算是减轻了自己的一点罪孽罢。
如今,他该是时候放下,是时候解脱了,若是九泉之下还能遇着司马钧,他也终于可以向他说一句一直都未来得及说的“对不起”。如此,他司马铉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想到即将解脱,司马铉阖目轻笑,手中的小刀对着自己的自己左手手腕用力一划……
霎时间,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出,将司马铉的素缎儒衫顷刻染红,鲜血顺着他垂下的手腕划过指尖滴落地面,无比的凄美靡华。
庄梦蝶始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大的密闭卧房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庄梦蝶又觉身体不适,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取出一方锦帕,轻轻掩住口鼻咳嗽着,直至眼前司马铉左手手腕上的伤口最后一滴血滴尽,她的咳嗽才止住。
庄梦蝶静立于一旁,早已经面无血色的司马铉依旧端坐在座椅上,他的眼帘阖上,除了脸色灰白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庄梦蝶的错觉,司马铉的嘴角竟然带着一丝微微笑意,一脸的悠然愉悦,就好像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一般。
一代名将,不是在沙场为国捐躯,而是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庄梦蝶对着司马铉的尸身凝视片刻,她的心内有所波动,但眼神依旧冰冷无情,她双目微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终于拂袖离开了密室。
庄女皇寝宫中燃烧着的烛火在跳动,空气中除了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外,还有早已燃尽而残存些许的龙涎香和灯烛燃烧的油脂味。
庄梦蝶身子已经十分困乏,但精神却是极好,外面天已经接近破晓,有几缕浅浅的金色光影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落,驱走了秋夜的寒凉之意。
庄梦蝶用锦帕擦了擦脸,随后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推开庄女皇紧闭的寝宫之门,沉重的步伐缓慢走出。
她的视线越过宫殿之外正恪尽职守等候着的侍卫,落在了刚亮起的天色下,那一抹再熟悉不过的紫黑色身影。
庄非鱼的一袭紫黑色衣袍与乌黑亮泽的发丝被晨风拂过,在脑后飞扬。
庄非鱼也看到了从寝宫走出的庄梦蝶,他看着她眉眼淡淡含笑,快步上前走到她的身旁,将一早就准备好,搭在臂弯的一件浅青色轻软袍子轻轻地披到庄梦蝶的身上,他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憔悴的庄梦蝶,在她耳畔轻声埋怨道:“如今已是深秋,早晚都是冻人的,你身子弱,总是要多穿件衣裳才好。事情已了,不早些回去歇着,何苦还要熬到天亮。这些事,由我来做便好。”
庄梦蝶任由庄非鱼替她把外裳拢好,掩嘴轻咳了两声,冲着庄非鱼扬起笑脸道:“梦蝶就知道,二皇兄提前走了,安排好剩下的事情后,定会替梦蝶带件衣裳过来的,也就二皇兄会记得,梦蝶最喜欢这淡淡的浅青色。”
“二皇兄可是在和你说正事,下次可别穿得这般少了,免得冻坏了身子。”庄非鱼勾起一个无奈的浅笑,即便是带着无奈,也分外暖人。他在庄梦蝶轻柔似水的眼波里,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责备她的话,哪怕那些责备是因为关心她,在乎她。
庄非鱼拉过庄梦蝶的手,她的手略显冰凉,庄非鱼温柔地替庄梦蝶搓着手,柔声道:“我们走吧。”
庄梦蝶点头,跟在庄非鱼的身侧一起走下台阶。走了两步之后,庄非鱼回过头,冲着此时还侍立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御医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御医是庄非鱼天才蒙蒙亮时便带到庄女皇的寝宫前候着的。
“你们几个还在此处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去为女皇陛下请脉?女皇陛下近来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你们身为御医,竟然如此无用?女皇陛下究竟是染了什么病,或是中了什么毒,你们几个一定要瞧仔细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庄非鱼的话声音不大,更不见如何冷厉,可几个御医却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也不敢错过,庄非鱼最后的话拉长了尾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