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喜欢或者不喜欢,对于这些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视而不见,不是冷酷绝情,不是漠不关心,而是纯纯粹粹的——与我无关。”
知晓了成绩后,他确确实实高兴了好一阵子。六百分,的确出乎他的意料。高兴过后,他仍恢复了如往常一般冷峻的脸,转而沉思以后的事情。接下来他该做些什么?他彻彻底底失去了目标。以前在乡下的那漫长的等待,心中至少还有姑且可以聊以**的“期待”,而今那“期待”也随着此刻短促的喜悦几近于无形了,接替而来的依然是漫长的不同于先前的等待——空乏无目的的等待。他绞尽脑汁地想着除了漫长的等待以外是否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父亲在知晓他的成绩后特许他有了一部手机和一个暑假绝对的自由,于是他想着是否应该联系几个朋友一起玩呢,但也只是想想。他这初中恍恍惚惚的三年岁月里,谁当他是朋友?他不知道。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把谁当作朋友。起先他想了两三个人,但旋即又被自己否决了。他觉着“朋友”这个定义实在是很模糊,什么样的算是朋友,什么样的又不算,他不清楚,可能在他看来,有谁无谁都一样,无所谓。所以他最终谁也没有联系,又独自回了乡下。
他仍然找寻着自己的乐趣,在乡下。他上山下谷,时而漫步树林,时而奔驰乡野,追蝴蝶捉麦蝉捕麻雀,可以发着呆望着天,然后紧紧闭上眼,躺在庭院的树荫下一整天,再从夕阳无限好看到静谧星月夜,甚至还可以听着蝉鸣鸟叫吹着凉风从午夜到清晨……他以前所遗落的,断失的,甚至从未有过的种种感觉,而今统统有了,在这质朴纯真的大自然里他找到了。毕竟农忙时节,他还是会偶尔帮爷爷奶奶做一些事情,就像到麦田里,顶着大太阳,戴着大草帽拾麦穗。这让他想起来小时候,同样一片天地下,同一种太阳光的鲜明,同样的弯腰弧度,只是物是人非,爷爷奶奶老了,他早已长大了……当然,他大部分世间还是歇在田垄边的树荫底下,在厚实的粮食口袋上躺着,嘴里叼半截麦秆,听着风声飒飒,树叶唰唰,流水声哗哗,还有割麦声,喝水声,脚步声,声声入耳,声声令人陶醉……不过他最中意的还是那片被暴雨击倒了的仍然泛着绿意的麦田,那是爷爷奶奶的心病,却成为了他的乐园。他喜欢坐在倒了的麦子上,湮没在麦浪中,吹着清风,悠然自在。阳光在麦浪上跃动,他清醒地看见细长的麦芒在风中摇晃。不远处爷爷奶奶的影子被定格在裸露的黄土上,较远处是一片连绵的小山丘,小山丘上是点点洁白的羊群。一条阡陌小路蜿蜒向最远处的那座山,直至消失在蓝天的尽头……他开始遐想,他开始奔跑,沿着那条路跑向天边那座最高最远的山,站在山顶,轻轻一跳,跃入云端,然后在飞云之上来回地奔跑,直到累倒,躺在云上,望着蓝天。奇妙的蓝天,可爱极了的云朵……自然界真的是太奇妙了,一花一木一草都蕴藏着精美绝伦的魅力。寄情于天地,寄身于自然,这让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舒心和自由,乡野这片安宁静谧的小地方释怀了心中所有的寄托。而那繁华的都市,那喧嚣的街区却是桎梏心灵的枷锁。
人间本纷扰,世俗本烦躁;
人间有天堂,世俗有净土。
人间天堂、世俗净土终不是久留之地,他仍要回到人间世俗里去。
城里的繁华和喧嚣,此刻在他的心上似乎不那么怠倦,反倒是有些久违的亲切涌上心头,大概是因为别离多日而产生了新鲜感。其实什么都没变,其实一切都照旧。
这次上来是几个星期前和一个同学约好的,他匆匆吃了早饭,也没有给爷爷说一声,就骑了家里的摩托偷偷遛了出来。他根本没打算到父母那里去,就直接去找了那个同学。以后的事他仅仅是轻描淡写,没有详细记叙。只知道他们骑车去了很远的地方,玩得算是愉快。但这两个家伙竟然都没有考虑汽油问题,而阿星他要在天黑以前赶回去,所以他在从城里独自返回乡下的路上,摩托熄火了。彼时已经离开城里有一段路程了(当然离目的地还远),而四下里又见不到一店面或人家,他的手机昨天也刚刚停机……他无助地坐在马路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无情车辆,极其镇静地抹了抹眼泪,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掉头,推着死了的五百多斤的摩托一步一步地、一点一点地向着來时的方向走去。至于过程如何之艰辛,他只字未提,不过我们可以想象到的是,那十里夕阳路上滴了多少的泪和汗,那十里的郊野夜风中带了多少的心酸苦涩。到达城里已是深夜,他精疲力竭地坐倒在他家楼下,思索。斟酌。捯饬。终于是鼓足了勇气,敲响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