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男人交谈的声音渐渐变淡,门外是庄重严肃的一切。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只是偶尔有经过苑寻的宫女侍卫行礼,所有人都悄无声息的忙着。
明明宫里的空气和宫外毫无差别,他们为什么挤破头也要进来。苑寻心中疑惑,脸上却仍旧克制着表情。皇宫于他就是无形的枷锁,一言一行成为控制他母亲生命的钥匙。他必须压抑此刻的心情。
他不想娶那个所谓的尹小姐,也不想让颜淑做妾。颜淑应该是光明正大的做他的妻子,而不是看他人眼色的人。
之前一直未捏紧的拳头,渐渐收力。晨光纵然美好,不如我愿也似深夜。
颜淑没有办法进宫,自从上次与九昭仪聊过她与苑寻的事情之后,九昭仪怎么也不肯再让她进宫了。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间里弹琵琶,原本悠扬的曲调此刻却显得繁杂恼人,幸好她没有施法,不然颜府必然又是一番烟雨朦胧。
“咚咚。”是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颜淑放下琵琶,起身,拉开木门,少年身着秀有蓝莲的长衣,就这么直接闯进了颜淑的眼里,那一刻,世界里只装得下他了。
少年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两个酒窝就这么嵌在白净的脸上,温润的声音比往日更加噬人心魂:“不让我进去吗?”
颜淑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只露出好看的瞳孔,淡粉色的眼妆衬得一双眼睛像是掉落下的桃花花瓣。
苑寻摸了摸少女头上的发簪,指腹摩擦着金色的丁香花,专属于少女的香味也慢慢地闯进了苑寻的鼻腔。他低头,看见少女一脸纠结,毕竟未成婚的男子进女子房间确实无礼。
苑寻失笑,然后压低声音对颜淑说:“你带我去集市玩玩好不好?我都没有去过。”撩人的声音带有一点撒娇意味,颜淑抬头,她的额头撞到了苑寻的下巴。
苑寻疼得龇牙咧嘴,还不断抽气,他用一只手捂住下巴,颜淑立马担心地拉下他的手,焦急地看,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怎么样?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谁叫你离我那么近的,不能怪我。”
颜淑一会向左边看一下,一边又向右边看一下,嘴里说的话也分不清了方向,见苑寻没有回答,她又抬头。
这一次没有再撞到少年了,少年的脸早就被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了,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好看的眼睛。苑寻的眼里带有浓浓地笑意,倒也被突然抬头的少女惊了一下,然后又准备继续俯身亲少女。
颜淑的一张脸变得通红,心想:不能再这样了,男女授受不亲的。更......更何况他还没有娶我呢。
她猛地一推,苑寻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看着把自己推开的少女,又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失礼的事情,想起皇帝要他娶别人的事,眸色一下子变得阴冷。
颜淑看见渐渐变得冷漠的苑寻,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是她推的少年。太子党身份本来就金贵,肯定被很多人宠着,哪里被人这么对待过。但她完全想错了,苑寻生气的根本不是这件事,气的是自己无法实现对少女的承诺。
颜淑有点委屈,真心的委屈,她走出房门,然后看着站直的苑寻,少年此刻已经收敛了冷色,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要和少女出去玩儿。
颜淑动听的声音飘进耳朵:“恩......我带你去集市吧,不是想看看吗?”
苑寻微怔,刚刚的一切不愉快一下子都飘散开了,他总会有办法的,黑色的瞳孔中闪出亮光,然后对颜淑说:“好。”
苑寻转头,准备沿着走廊走出府,看见远处一个前来的侍女,突然想起来自己是翻墙进来的,他立马快速地对少女说:“我去外面等你。”
蓝莲像是缠在他脚上的云雾,少年爽朗的笑容也跟着她的步子一起离开,只见他爬上一棵极好看的梧桐树,顺着红色的瓦片跑到了府外。
颜淑没有立刻出去,她回房,拿着铜镜看着自己的妆容,又用眉笔描了一下,添上了微微掉色的花黄,整理了微皱的紫色衣裳,对着铜镜调了好几遍自己的笑容。她担心让苑寻等太久,便出门了。
路过她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颜淑脸上沁出的喜悦,苑寻站在门外的一家卖小鸟的铺子里。
颜淑提起紫色轻纱,连跑带跳的到了苑寻身边,她的脸用白色的纱巾挡住了,用奇怪的音调对苑寻说:“小公子要不要来玩儿啊?”
打从少女出颜府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在少女的身上了,浮水三千,我只见你一人。
他抿唇,略微有点为难地说:“恐有不妥,男女授受不亲。”
一旁的小鸟也叽叽喳喳地附和起来,颜淑带有责怪的语气对小鸟说:“你们在胡闹什么鸭?”
店主看见两人,露出了慈母一般的微笑,然后说:“公子要不要给小姑娘买一只呢?小姑娘看起来很喜欢啊。”
颜淑有点懵地听完了店主的话,虽然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但她就是想听苑寻怎么回答。她略带试探的看向苑寻。
少年掏出钱袋,用十足官方的微笑,大财主一般地说道:“喜欢就买。”
颜淑满意地点头,又用略带抱歉的眼神对店家说:“抱歉啊,我朋友有点傻,那就这些都要了吧。”
店家震惊地看着少女,又望向苑寻,少年官方微笑,问店家:“多少钱呢?”
......
五十多只小鸟,一下子也带不走,颜淑挑衅一般地看着苑寻,少年不接招,问颜淑:“湖边?”
颜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的跳动,很快,那只小鹿像是疯了一样到处乱窜。是的,她想把小鸟全部放了,放生到湖边也确实是她想到的最佳地点,那周围有树林,可以供给它们生长。
颜淑点头,苑寻走出店外,找来十多个乞丐,就这么把五十多只装在笼子里的小鸟带走了。
湖水像是透明的水晶,只隐隐翻出点点波光,苑寻给了乞丐银子之后,众人一起放飞了小鸟。不知这究竟算不算是自由,对笼子里的鸟来说究竟算不算。
苑寻将笼子一个一个地挂在树枝上,担忧那些归于山林的小鸟究竟能不能适应林中的生活。
颜淑也跟着上手,她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想把笼子挂在林里?”
苑寻看着眼前的少女,手上动作却不停下,耐心地解释说:“很少有在笼子里呆久了的鸟儿会回到森林里,他们习惯了有人喂食不用讨生活的日子,自己回到森林反而不知怎么躲避天敌和捕食,这样不一定是自由。”
颜淑挂好之前放在她身边的笼子后,直勾勾地看着苑寻。苑寻以为她累了,然后也停下了动作,替她揉揉手,继续温柔的解释道:“就好像那些在监狱里呆了十年二十年的人,习惯了被掌控的感觉,出狱后大多数人会选择自杀。”
少年的力道适中,颜淑对于他之后讲的那些大道理也听不懂了,双颊冒出点点粉红,然后又抽回手,拿起苑寻那边的笼子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还是快点...挂......挂笼子吧。不然小鸟找不到家就不好了。”
最后一句的强行解释一下子电到了苑寻的笑点,他憋笑,用尽量正经的声音说:“好啊。”紧紧两个字却像是漏气了一样,颜淑的脸更红了。
挂好所有笼子后,颜淑深刻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浑身乏力,虽然一大半都是苑寻挂的就对了。少年仍旧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也没有像颜淑这样不断地冒汗。
苑寻取出方巾,贤夫一般的替颜淑擦汗,一边擦还一边看着少女颤动的睫毛,嘴角又是不肯下去的模样。颜淑看着少年的胸膛,专属于他的墨香淡淡的飘来。
苑寻突然停下了动作,目光直直地看着远处的一家首饰店,也不管是否合乎礼数了,拉着颜淑的手就跑向那家首饰店。
奇形怪状的铜镜倒映出两人的身影,店主坐在凉椅上,一晃一晃地煽动着手里的扇子。
“二位想要一些什么?”
苑寻笑道:“定情信物。”
颜淑失措的看着苑寻,然后不好意思的拉了拉他的衣角,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定什么定....你.....”
苑寻安抚性地拍了拍颜淑躁动的小手,然后问店家:“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吗?”
店家无言,只是冷漠地说:“定情信物只要具有特殊的含义,送给特别的人,即使是一块破木头也是珍贵特别无可替代。”
苑寻略有所思的听着店家的话,低眉看着陈列在眼前的物品。一块银,一块金,一块破铁......
“做两个手环吧,一个上面画兔子,一个上面刻野百合。”
店家起身,打量地看着苑寻,浑身散发着贵公子的气息,又看向一旁的少女。白色的纱布都有些遮不住她脸上的微红,但始终未出声。
店家开心地笑着,露出好看的狐狸尾巴,用极其尊重的语气说:“我倒不想这封辽居然还有专情之人。”
苑寻挑眉,然后官方微笑,拉着颜淑的手,极其带有占有欲地说:“用银做,白的好看。”眼神又极其宠溺的看着颜淑,像是在寻求他的意见一般。
店家无奈道:“封辽何尝不是那‘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描述之处?”话语中尽是过来人一般的觉悟。
苑烦躁,然后官方微笑,说出狠话:“管好自己的嘴,做好手里的事。”
店家轻笑,凑到苑寻耳边说:“太子对姑娘的情谊确实深重,我也有办法替太子解忧。”一双瞳孔中净是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