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日上午,吕品昌的办公室内。
“小朱啊,我想正式调你来专案组,没意见吧?”局长吕品昌亲自给朱立国倒了杯水,放在他跟前,然后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开口说道。
“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只是担心,丁磊会不会有意见。”朱立国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荣辱不惊地说道。
“我已经想好了,这样,你以特别调查员的身份加入专案组,与丁磊平行展开工作,丁磊从开始就盯这个案子对案子很熟悉,这个时候换上你恐怕不合适,所以仍然由他担任副组长,但是你可以不必听他的指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开展工作,再把小顾配给你,有个帮手,反正现在凶手已经确定了,就等着抓到凶手,得到口供就可以结案了。”
DNA的比对结果在前天上午就出来了,顾天明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朱立国,这是一个有着决定性意义的结果,意味着杨国强就是这两起杀人案的直接凶手,这样,血衣、鞋子、烟头、内裤、以及从鞋印推算出的凶手身高和体重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证据链,就算没有得到杨国强的任何口供,这样的证据链在法庭上已经足以构成定罪的铁证。
朱立国低着头想着自己的问题,一点儿都没有兴奋的表情,越是到了案子的收尾阶段,朱立国反而越感到紧张,尤其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案,因为这起案件中还有很多疑点没有被弄清楚,第一,十字路口的两个监控摄像头为什么没有拍到杨国强?他是怎样躲过摄像头的?第二,杨国强与两名死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仇恨,他杀人的动机在哪里?其中是否暗藏着什么隐情?第三,既然这两起案件计划的如此周密,那么为什么凶手会这么不小心轻易地留下了两个致命的证据呢?还有第四…“小朱啊,想什么呢?是不是想着开庆功会呢?哈哈。”吕局轻松的问话打断了朱立国的思路。
朱立国只好半梦半醒般地应付了一句:“人还没抓到呢,开什么庆功会。”
“只要确定了嫌疑人抓到他是早晚的事,这一点你还没信心吗?我已经要求天眼系统24小时不间断搜索他了,并且发布了一级网上通缉令,他还能上天吗?”吕局信心十足地说道。
而朱立国却并没有被吕局乐观的情绪所感染,仍然忧心忡忡地问道:“不知道杨国强在9月29号失踪之后的有关监控录像查了没有?”
“哦,你说的是反向追踪的那些监控记录?查了,不过现在还没结果,反向追踪不像即时搜索那么好查,不仅需要大量时间,还需要操作人员长个好脑子,唉,正好,你有时间的话去指导他们,三四个人弄到现在也没查到那天他(杨国强)从家里出来到底去了哪儿。”
“好,抽空我去看看,主动出击总比被动的搜索要好,不过现在我想先去一趟杨国强的住处,顺便了解一下那里的环境,这样在进行反向追踪时方便,还有他前妻高琳也有必要亲自接触一下,他杀人的动机目前尚不明确,这一点很重要。”
“对呀,丁磊也说过,杨国强与周院长和胡检察官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们呢?”吕品昌受到朱立国的感染,高昂的情绪迅速降了下来,也疑虑地自言自语道,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兴致,补充道:“不过也没什么,这些问题等到抓到了凶手自然就知道了。”
朱立国从公安大楼里出来,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停了下来,并近乎本能地向右侧看了一眼,因为右侧不远处还有一个小门,那里便是市局刑警队。
他朝着刑警队的方向居然楞了数秒,这种情况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以前隔三差五地来局里开会也从来没有产生过今天这样的情感。
他现在已经是专案组的人了,有资格回到刑警队查阅有关案子的所有资料,也有资格对下属队员进行询问和指导,他甚至想进去向大家大喊一声‘我胡汉三又回来啦’,但是他终究还是没向那个方向前进半步,毅然地转回头向停在角落里的那台破长安走去。
“天明,在哪儿呢?”朱立国坐在驾驶座上给顾天明打了个电话。
“朱队,我在队里呢,啥事?”顾天明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回答的也毫不犹豫。
“怎么今天没出去查案呢?。”朱立国问道。
“哼,本来呢,这两天我一直都在盯着杨国强住的那个房子那边,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安排别人去了,又不给我安排活干,把我晾着了,哼哼,小人呐。”顾天明说这些话的时候阴阳怪气毫无避讳。
朱立国笑了,说:“那正好,你出来吧,我在院儿里呢。”
一分钟不到,顾天明已经来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顾天明拉长着脸钻进车里,先拍了拍操作台上灰尘,挖苦道:“这破车还走道儿吗?不用我下去推吧?”
“废话,不走道儿我怎么来的?”朱立国发动车子接着说道:“知道丁磊为什么不给你安排活儿吗?”
“呲,打击报复呗,我找出了凶手,(他)没脸儿了,小人一个。”顾天明鄙夷的回道。
“从今往后你归我了。”朱立国卖了个关子。
但是这句话却把顾天明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咋地,把我调你们派出所去了?这王八犊子,我TM找他去。”说完竟义愤填膺地准备打开车门。
朱立国一把拦住他,笑道:“别激动,我进专案组了,手下就一个兵,你。”
涂了警察标志的长安面包冒着黑烟发出小四轮般的轰鸣冲出公安大院的自动伸缩门转了个弯疾驰而去。
杨国强租住的是老城区向阳街上一栋五层旧楼第三层的一户民宅,朱立国下车前就发现靠近这栋旧楼的路边停着一辆刑警队的没有涂装警察标志的捷达轿车,楼口阴凉处两个围观象棋的青年人也警惕地注视着自己开来的那辆破面包。“蹲点的人不少啊。”朱立国随口说道。
“啊,楼上还有呢,对门和楼上都安排人了。”
“多余,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老办法。”朱立国不屑地说道。
顾天明走在前面上了楼,用三长两短的暗语敲了几下门,门开了,一个警员把他们领进屋子。
朱立国走进屋子,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套件,墙面居然还是多年前使用白灰这种最古老的方式粉刷的,有多处已经掉了皮,没掉皮的部分差不多完全变成了黑色,整个房间内充斥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异味,狭窄的门厅角落里一个堆满了垃圾的垃圾桶,旁边地上却散落着部分垃圾残渣和一个揉成一团的薄纸片,显然垃圾桶被翻动过,大概是痕检科的人干的。
朱立国蹲下去将那团纸片展开,原来是一个整条烟的外包装烟盒,牌子是红塔山。
顾天明也看了一眼垃圾桶,解释道:“我们在这里又找到了很多烟头,擦鼻涕的卫生纸什么的,都带回去检验了,整个房间我们也搜查过,没发现更多的线索。”
“都是些什么牌子的香烟?”朱立国一边环视着门厅一边问道。
“红塔山,大多数都是红塔山,只发现了几只黄鹤楼的烟头,我们开始怀疑是不同的人抽的香烟,但是检验结果证实是他一个人抽的。”
“钓鱼场那只烟头是什么牌子的?”
“也是黄鹤楼。”
“能分清楚丢这些烟头的先后次序吗?”
“根据烟头的风干程度判断,那几只黄鹤楼应该是最后抽的。”
朱立国在门厅里转了一圈,没有再问什么,回身走进厨房,厨房的洗碗池里堆了一些尚未洗过的碗盘,而架在煤气灶上的炒锅已经上了绣,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开火做饭了。
朱立国从厨房里出来转进了旁边的卫生间,卫生间只有一平方多点,并排放置着一个老款一体式的洗手盆和一个没有马桶盖的坐便,靠边是一个开放式的多层置物架,没有柜子,整个卫生间里的东西一目了然。
朱立国发现卫生间里居然没有洗衣液之类的洗衣用品,只在一个脏兮兮的皂盒里发现了半块已经干涸了的香皂。
他猜测杨国强所用过的那些小件物品比如毛巾、剃须刀之类的已经被痕检科的人当成证物给拿走了,所以这里才变得这么干净。
朱立国从卫生间里出来又径直走到了卧室的门口。卧室不大,一张一米半的双人床、一个两门衣柜、一个与床不配套的床头柜,只有这么几样简单的家具,床上的被褥十分凌乱,枕头也没有枕套,朱立国走过去打开衣柜,衣柜门上只剩下一只合页,柜门歪歪斜斜地晃动着摇摇欲坠,朱立国急忙用了一点力将其扶住,往里面看,发现挂衣杆上只有一件长袖T恤,而下面的底板上却胡乱地堆满了一些待洗的衣服。
朱立国关上柜门又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尚未拆封的纸巾之类的杂物,朱立国再往下翻找出了半管达克宁拿在手上端详了半天,又放回了原处。
朱立国检查完了卧室又一言不发地沿着门厅、卫生间、厨房的顺序重新走了一遍,最终站到了入户门的门口。顾天明始终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多嘴,直到朱立国迈出大门并头也不回地朝身后说了一句:“走吧。”他这才颠颠地跟出来,追着问道:“上哪儿去,师父?”。
“去找高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