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作空,有些人注定留不住,有些人注定走不了,拣尽寒枝的冬鸟才会发现,转头是空。
天色灰蒙蒙的,下着雨,狂风把树叶吹的莎莎作响,孤零零的一座坟墓立在河边的一块空草地上。
在这个科技的时代里,纵观整个联邦国,或许都不会再找到第二个这样空荡的地方了。
这个孤零零的新坟周围围着十八个人,有十六个人穿着实验室里常见的洁白工作服,另外两个人穿着黑色西装。
这里的气氛十分沉重,没有一个人说话。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都是四十岁以上的样貌,一个捧着骨灰盒,一个拿着墓主贴身佩戴的十字形饰物,一前一后把东西放进了墓中。
他们身后的人大多是二十几岁,少有的一两个是三十出头的。
所有人集体默哀。
墓碑上写着科学家卡尔·马克 2021-2078
他的躯体交给大地,灵魂交给上天,记忆化作人世尘埃,飘落待定。
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伟人”的丧礼。
马克大师十五年前提出的“人分三形”的理论轰动了全世界----躯体,灵魂,记忆,从没有人能用实验结合理论证明他们的独立性以及统一性。
然而,马克做到了,他充分的资料和实验事实向全人类证明了这一点,让所有人不得不信服。
他把本只存在于宗教和神话中的理论带进了现实。
默哀结束后,就是一片死寂。过了许久,负责放十字形饰物的肯·麦蒂利亚先说话了。
“马克大师已经把遗嘱交代好了,”Dr.K刻意地抖了一下沾到白色工作服上的泥土,似乎对这些东西极其厌恶。
他神色凝重地说:“我听了一遍,具体大概是这样的:两成分给好友莫多一家和菲利普一家,剩下八成留给所有在他实验室工作的同伴,也就是我们。”
说的一点不带感情,就像一个机器。和他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匹配,或许也是他一天到晚研究机器人的开发有关系吧。
“Dr.K,”站在左侧中间位置,穿着黑色西装,长相非常英俊的男人说,“我们自愿把所有分到的遗产全部投入马克工作室,用于支持你们的研究。”
对于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的颜值:一个典型的“人类迷惑性行为”,看他一眼的人都会以为他是那种“风流倜傥”,“帅脸废柴”的家伙。然而事实完全相反。
这人身份不简单。
卡西里·莫多,草根侦探,二十七岁担任联邦侦探组织的特级顾问,每天都和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家伙打交道,还被拜为当代侦探界的尊师,二十一岁时曾经连破十三起悬案而一举成名。
现在三十一岁,在侦探领域,他依旧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谢谢你,卡西里·莫多。”安放骨灰盒的李·那斯(Dr.L)向他点了点头说,“谢谢你的支持。”
“谢谢。”肯,也就是Dr .K也回应道。
站在卡西里·莫多后面的一位长相十分刚毅红发的男人向Dr.K点点头。
他也是一位侦探,克里·菲利普。他虽然只是做卡西里的副手,但五年前一次与某个反动组织交手的对决中展示出了不容置疑的高超双刀流剑术,让全场的人为之惊叹。
“Dr.L,Dr.K,我和克里还需要去处理案件,就先失陪了。”卡西里向两位领头的博士示意了一下,就带着他身后的那人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Dr.K把墓上的菊花理了理,打着波浪的头发垂到脸上,挡住了大半个布满皱纹又消瘦的面孔。
Dr.L走近他,微胖的身体然他看上去一摇一摆,虽然两人年龄相当,但是相比之下,Dr.L看上去似乎要年轻十几岁。
Dr.L弯下腰对他说道:“马克大师走了,当年我们约定的时间期限也就到了,你还是继续之前的选择吗?”
“我相信自己从来没有动摇过,Dr.L。”Dr.K站起来说道,很不屑地甩了一下头发,露出来的眼神恶狠狠的,然而就在几秒钟前,那里面还堆满了忧伤。
“好吧,好吧……”Dr.L无奈地点点头,本来想叹一口气的,但是还没出口就赶紧收了回去,“你之前也说过,我们完全研究两个不同的领域,没有权力去评价对方的对错。不过,我在之前已经说过......”
“我不需要你指指点点!”Dr.K突然暴怒,一句话投下去之后,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雨还在淅淅沥沥的拍打着树叶,落到剩下十六个人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大多数背过脸去。
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争吵,也都明白谁插嘴都没有用处。
“抱歉。”Dr.K转过脸去,似乎很不情愿地道了歉。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没有在马克大师的墓前面吵起来。
末了,Dr.L终于还是把那口气叹了出来。
“我明白了。我只需要一点实验资料和足够生活的资金,我会带我的团队离开。”
“不,”Dr.K摇摇头,“实验室里的仪器少有我用得到的,北郊的工厂更适合我,稍稍改造一下就好,剩下的资金对半分吧。”
后面的年轻人有少许几个露出了有些怀疑的目光,他们都不难看出来,Dr.K这会儿要么是是在故作大方,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不然那个平时与Dr.L争吵时锱铢必纠的Dr.K怎么可能这么爽快?
“也好......也好......”Dr.L喃喃道。
Dr.K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之后,他在鼻息之间及其不屑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就带着他们一派的其他五位科学家一起走了,只留下Dr.L的一派十个人还站在马克大师的墓前。
除了Dr.L,其他所有人都低着头,仿佛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但又极其不情愿。
Dr.L看着Dr.K走远了,转过头来看着剩下的人,年轻人的朝气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即使是在这忧伤阴森的墓地上,Dr.L也能看出他们的活力与未来的无限可能。
Dr.L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他又叹了口气。
“朋友们,我知道你们各有志向,当初你们大学刚刚毕业时跟着我来到马克工作室,不过因为没有合适工作,只好压制自己的雄心壮志,想要一个暂时的安稳。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八年过去了,这条路,也差不多快走完了,各位,都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吧。”
“Dr.L.......”
众人都有点不舍得地说,他们早就想到这句话迟早会从Dr.L的口中说出,但当他们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不知所错。
Dr.L并没有说错,他们大多数要么专业不对口,要么学识尚浅,完全称不上是“得力助手”。
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是事实是:正因如此,DrL就算有超过Dr.K一倍的人数,但研究成果却远不及Dr.K。
“伙伴,本就不一定要走到最后,能在这一路上带给我们欢声笑语,也就足够了。我的年龄都已经放在这里了,就算再过个二十年,或许也只能做一个迟暮的老头罢了,但你们呢?你们的二十年又会发生什么呢?”
这时,Dr.L的一席话落地,远比那些无意义的与Dr.K的争吵要实在的多,对着莎莎落下的雨点一位年轻人猛然举高了右手食指对着天空。
“我要做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外科医生!”
又一位年轻人举起了手。
“我要做改变世界的一位政客!”
“我要在共和王国拥有自己的实验室!”
............
几番豪言壮志,几番热血沸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每个人都有为之奋斗的决心和勇气。
果然这八年的压制,能让他们在爆发的那一刻更加坚定。
Dr.L微微笑了,这样的话,几年来就已经值得了。
然而,只有艾瑞克一个人倚着近处的一棵矮树,两手交叉着一句话也不发。他是个三十几岁的人了,他身上只有冷漠和忧伤,这个样子和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又叙了一会儿旧,年轻人们都一一散去了,艾瑞克从矮树边动了动身子。
“艾瑞克,你还有什么事吗?”Dr.L收起雨伞,这时雨已经基本停了,Dr.L的最后一位,也是唯一一位作为大学教授成为他助手的人走近他。
听到Dr.L的话,艾瑞克·亚蒂正了正身子,对Dr.L说道:“先生,我相信我的志向就是能追上你的脚步。虽然这似乎有点不可能了……”
Dr.L皱了皱眉头,又马上把眉头松开:“艾瑞克,马克大师刚刚去世,我想,现在谈论生离死别有些不妥当。”
“我只是不想让你孤军奋战,你早就猜到结局会变成什么样了吧?你一直在试图阻止这一切,劝说Dr.K,努力研究,用马克大师对你们两个的期望拖延你们分裂的时间……还有......万不得已的恶魔计划。”
“你知道我的恶魔计划?”Dr.L惊讶的转过头看着艾瑞克,这个人眼睛明亮,但又给人一种见不到底的深邃感,他的眼睛里或许藏着很多事情。
“我注意到你在实验室建立的秘密地下室了,地板覆盖很好,还设置了敲击声改变装置,人走过那里不会有空洞声,但你忘记修改用电量记录表。”
“呵!我就说少了什么,还好管水电表的是你,若是Dr.K的人就不好了。”
艾瑞克点点头:“你的实验资料我看过,我相信在我最后五年时间里能够帮你完成它。”艾瑞克充满自信,不过也重重的强调了五年这两个字,Dr.L低下头。
艾瑞克看他这样立马说道:“作为报酬,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们。”
艾瑞克把手搭到Dr.L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艾瑞克......说实话,玛莲娜走的时候我也很伤心……”
“都过去了,至少还有一帮讨人喜欢的小家伙不是吗?”
Dr.L嗅了一下鼻子说:“我明白了,五年后,你的两个孩子就交给我吧。”
“是三个。”艾瑞克纠正道。
“抱歉,我一直弄错。”Dr.L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笑,也是想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
“没关系,等他们长大点,可以让他们接触接触恶魔。”
“你说真的吗?”Dr.L抬起头两眼闪过一道光,但马上又暗下去了,“不......太危险了。”
“我知道,但这是他们要走的路。”
“为什么?”
艾瑞克没有回答,转身把手背在身后,看相南方。
“Dr.L,”过了许久,西边火红的太阳拨开云层,在天边烧的闪亮,靠近的云如同火舌般喷出直至南方。
艾瑞克开口说:“Dr.K认为他是天使,想把福祉广撒人间,但是,他错了,天使错了……必须由恶魔纠正,天使的错,只有恶魔有与之匹敌的力量能纠正。”
Dr.L把头抬了起来,看向周围的环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还没结束……刚刚开始......Dr.L......
“马克大师已经证明了人分三形,人们注重训练肉体和记忆,对应着肌肉和智商、精神意志训练之类,但又没有人想过,灵魂——这个从没有人注意的概念?”
“你是说......”
“恶魔没法再有突破,我猜想,就有这部分原因,具体是怎么个方法,还要好好研究......”
太阳渐渐落到了地平线以下,等那最后一抹火红色的光辉也一同散去之后,Dr.L和艾瑞克也一起离开了,空空荡荡的墓地陷入一片沉寂。
月光洒在地上,把墓地后面的一小片湖照的白亮,波澜的湖面拍打着低岸,一声声有规律地响着。
漆黑的树林里走出一个人,没有声响没有气息,好像是一个鬼魂飘来一样。她手里拿着一束花,慢慢走向卡尔·马克的墓,一边伸手放下了盘成一个髻状的黑发。
她走到墓前,看了看墓碑上非常简单的介绍,与此同时,她的身边右侧闪出一个黑洞一样的漩涡,一个一头棕色头发的男人从漩涡里走出来,然后漩涡就刷地一下消失了。
“校长说你肯定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