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庄仁被赶起来,去买火石粉。
“怎么还不走?”韵雅问道。
“钱,没钱怎么买?”庄仁说道。
韵雅不情愿地,拿出一小锭。
“这怎么够,做好人不要钱的啊?”庄仁说道。
“你撒的时候一次少点,就够了!”韵雅不高兴。
“这次没成,还要明天咯,那样花得更多!”庄仁说道。
韵雅拿了一锭大的,还把小的拿回了。
庄仁很是不爽,但是又不敢和师妹发脾气,要走,吴天又跑过来,要跟着一起去。
路上。
“师兄,你是不是私吞银子了?”吴天诡异地笑着。
“你小子,想怎么样?”庄仁问道。
“见者有份,不过不要钱,今晚你也要给我开天眼!”吴天说道。
“行,没问题。不过要晚点才能恢复法力,晚点给你开吧!”庄仁装着看看自己的手,摇摇头。实际上是自己过意不去,逗聪明人有成就感,逗傻子良心就过意不去。
可吴天很开心。
晚上,大家吃饭,也就是煮点面,好在有马车,炊具都能带上,大家都能吃口热乎饭。
“已经几个月都没有收入了!”韵雅抱怨道。
“上次住持的钱不是收了嘛!”庄仁驳斥道,一旦韵雅说这话就是逼着庄仁去找活干,赚钱。
“那也有一个多月了,现在又加了一口人吃饭!”韵雅接着抱怨。
“我出钱!”吴天不高兴了,原来是针对他。
“说什么呢,都是自己师兄弟!倒是眼前,梁靖和四娘,她们不结束,我们不得一直陪着他们耗下去。”庄仁装好人。
“好了,解决眼前的,以后多跑跑!”师父说道。
“这乱世,多的是孤魂野鬼,还怕没生意做。”吴天说道,话糙理不糙。
“冉哥告诉了我藏财宝的地方,我们可以去拿!”槐花妹妹说道。
“不行!有手有脚,还用死人钱,不行。”韵雅说道。
“师姐,放心我们会赚钱的。对吧大师兄。”长生圆场。
“槐花妹妹,以后藏宝地址的事,一个字都不能说,就当没有,出来就会是祸害!”庄仁这个时候严肃起来。
韵雅盯着庄仁,不是很相信是他说的。
今晚的月亮更亮了,准备好火盆,带上充足的火石粉,一行人又赶往城头。今天已经没有昨天那么悸动了,但是期盼还是有的,最强烈的是吴天。
“师兄,给我开天眼。”吴天央求着庄仁。
庄仁本来是不想的,但是不能推脱,要不就要露馅了。又嘴巴嘀咕一阵,结结实实给了吴天一掌。吴天被打的七荤八素,但还是心满意足地等着撒火石粉。
木鱼声一直都没响,看来梁靖心里也没有那么焦躁了。
月色下,庄仁拿出厚油纸挡在火盆前面,吴天一把火石粉撒向火盆。
‘呼!’蓝绿色火焰升起。
“四娘!”梁靖已经迫不及待地抱着四娘,仿佛很久没见一样!
“靖郎!”
两人神情相拥,还是一样情浓。大伙看着会心一笑,满脸欣喜和满足,却没有昨天那么感动了。
月色亮,磷火光,城头上,辛夷树下,两眷侣紧紧相拥。今天已经没了泪水,多的是缠绵。
两魂依然坐在城头,看着天空的月亮。初春的夜总是寒冷,也萧瑟,偶尔的冷风,谈不上刺骨,但也能让人打几个摆子。对两位自然没有影响,只是这萧瑟的夜色中,这份感情也凄冷,这对儿女命也凉薄。
“四娘,老大叫什么名字啊?”梁靖问道。
“靖郎,老大还没有取名字呢?”四娘很惊奇。
“老大那么皮,就叫梁布吧!”梁靖说道。
“好啊,老二呢?老二听话。”四娘说道。
“老二就叫梁离。”梁靖笑着说道。
“老三呢?老三是女儿!”尽管梁靖取名有点不知多云,四娘还是高兴地问着。
“就叫梁芬吧!”梁靖说道。
经过昨天的感动,今天大伙更多是苦涩,撒火石粉变得应付和不耐烦。古琴和梅子依然泪流满面,她们感同身受。
“不离分!”吴天说道。
大伙听到又心里一沉。
“闭嘴!”韵雅喝止道,不要打搅韵雅看戏,她可是一脸甜蜜,这是女孩子所渴望的。
“梁布他爹,孩子读书不用心,你不管管?”四娘很是担忧,演得跟真的似的,头型服饰容貌都变了。
“阿芬她娘,老二读书行就可以。老大就让他老实在家干活!”梁靖说道,样貌变了,胡子留起来了,多了一份从容和豁达。
“那不行都要读书。家里有条件就得让他们都好好读书,梁芬就让她在家好好学女红!”四娘说道,作为一个母亲,她演得很认真。
“找个先生,一块给教了!”梁靖说道。
“哪有那么多钱,不要过日子了!”四娘责备道。
“夫人,那你决定!”梁靖无奈地说道。
“请先生不是不可以,那你昨晚那么晚回来,去哪里和花酒了?”四娘质问道。
“几个同年(科举同年)一起聚聚!高兴,就晚了点。”梁靖解释道。
“你武举也有同年?”四娘问道。
“当然有,我们感情更好!”梁靖说道。
“都有谁?”四娘质问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梁靖不愿搭理。
“你说不说,不说就是心里有鬼。”四娘不依不饶。
······
“师父,他们怎么还中年危机上了呢?”庄仁问道。
“闭嘴!”韵雅呵斥道。
众人由欣喜到苦涩到百无聊赖,天也快亮了,两恋人还聊个不停,具体是演个不停看他们这劲头,庄仁担心起来。
“得,明天还要来。他们相聚,我们掏钱,再这样我们扛不住了!”庄仁抱怨道。
“我也挺累的!”吴天也说道。
“能不能闭嘴!”韵雅毛了,两个捣乱的,破坏氛围,尽管自己也开始打哈欠。
“师兄,不要抱怨,我们会赚到钱的!”长生圆场道。
“老婆子,看完日出我们就走吧!不耽误师傅们了!”梁靖慢慢老了,胡须头发都白了,已经抱不过四娘了,两人依偎着,紧紧拉着手。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吴天赶忙解释道。
“老头,这辈子你够了嘛?”四娘问道。
“够了,够了。老婆子你呢?”梁靖笑着说道,不是从容是坦然与平静。
“我也够了。天就要亮了,我们一起看日出,就是姑娘的孩子还没出生,没能看上。”四娘说道。
“老大三个,老二五个,还不够啊?老婆子,不要太贪心了。”梁靖责怪老伴。
“是我贪心了!”四娘笑着。
众人都哭了,事实是她们一辈子什么都没有,一个城头枯树,一个青灯古佛。他们努力演着,就想弥补他们一生的遗憾。
天空白了,到告别的时候了。
梁靖转身对着众人,众人有点惊恐。
“师傅们,梁某羞愧,念一世经,拜半生佛,没能渡人,也不能度己。多谢师傅们了。”梁靖双手叠起,缓缓鞠躬。
“道在悟不在求,佛亦如此。你现在已然悟道成佛了!”师父宽慰道。
梁靖笑着,四娘也转过头对着大家笑着,都老了,也都坦然平和。他们不抱怨命运的不公,反倒努力珍惜这所剩的所有。
梁靖回到四娘身边,两人相偎着,静静地看着渐白的天边。
“老婆子,这次你先走!”梁靖说道。
“老头子,我在那边等你!”四娘说道。
“我马上到!”梁靖说道。
四娘起身,笑着看着梁靖,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老婆子,到了那边就不要再记得我了。”梁靖说道。
“老头子,你也是!”四娘依然笑着说道,身体渐渐变淡。
“赶紧撒火石粉啊!”韵雅抹着眼泪叫道。
“在撒呢!”庄仁流着眼泪叫道。
“谢谢了,不用了!”梁靖也起身,身体在愈渐明亮的天空下变得透明。
火红的太阳出来,温暖而明亮,照在泪迹斑斑的脸上,呼一口气,都成烟。昨晚的一切都恍若隔世,人也恍惚。
“辛夷花飞了!”吴天说道。
辛夷花在枝头上,抖了两下,展开翅膀飞了起来。
“蠹虫死了,不再动了。”槐花妹妹说道。
“没死,蠹虫还在动!”长生说道。“不对,它在裂开,要化蝶了。”
辛夷树下,白蝴蝶扑腾着翅膀等着什么。蠹虫羽化的蝴蝶,慢慢飞起来,和白蝴蝶一起飞向太阳。
众人因流泪过多,而形成的盐结崩在脸上不舒服,但还是欣慰又满足地笑着。
“师父,真的能化蝶!”长生惊叹道。
“是啊,真能化蝶,我什么都看到了。”吴天很是开心。
师父卸下帽子,摸了一把光头,欣慰地笑了。
“回家!”师父说道。
大家兴高采烈地回到临时的家,收拾东西,准备回东安老家。
收拾东西过程中,长生问吴天。
“吴师兄,你为什么叫大师兄打你?”长生好奇地问道。
“这样能开天眼,昨晚的事情和前晚的我全看见了!”吴天很自豪地说道。
“撒了火石粉,谁都能看见。”长生惊讶地说道。
吴天不说话,脸上变得难看。
还是那驾挂着黑旗的马车,摇摇晃晃朝着阳光走去,突然车停下来。
“怎么回事大师兄?”长生坐在车里问道。
“四娘和梁靖!”吴天说道。
“她们不是散了嘛!”韵雅很是惊讶,一般情况她不关系。
“是啊,可两只蝴蝶死在路边。”庄仁说道。
韵雅出来,看着两只死去的蝴蝶,很是惋惜。
“为什么他们结局还是这样!”长生很感性。
“这个时候出来,可不被冻死!”庄仁说道。
“师兄,你说梁山伯和祝英台是不是也是这个结局?”吴天问道。
“还不一样给冻死,能怎样!”庄仁说道。
“他们怎么不化个小鸟乌鸦什么的,不就没问题了。”吴天说道。
“吴师弟说得有理!”庄仁笑了,吴天也哈哈大笑。
韵雅瞪着庄仁和吴天,两人立马收住笑容,多美好的事情都能让这两人给破坏了。
“四娘她们来世还会再见嘛?”长生问道。
“哪里有来世!这辈子过好才行。”庄仁说道。
“是啊,虽然师傅是安魂师,但是一直告诉我们没有来世,死了就是没了,就是一堆泥土。”吴天也说道。
“那四娘她们就这样结束了嘛?”长生有些神伤。
“结束了,不结束,银子受不了!你师姐更不开心!”庄仁说道。
“闭嘴!”韵雅叫道。
路边的地上,微风吹着蝴蝶的翅膀,一扇一扇的,似乎没有死去,远处马车卷起烟尘奔向阳光深处。原野上开始有了点点的绿色,又是一年春来到,一切都重新开始。一世一生,一生一死,命若浮萍,却绚烂如烟火,值得嘛?不值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