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村民才哆哆嗦嗦地进寨里。山坳里一片狼藉,但是今天寨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亮。
“张师傅,是不是冤魂都散了?”杜老爷问道。
“没事了,今天就可以播种了!”师父带上帽子,站起了说道。
“有劳师傅们了,赶紧回去歇息!”杜老爷很是兴奋,村民也开心地扔了手中的锄头等农具或者叫兵器,庆祝起来。
师徒一行慢慢走回去吃饭,休息,这不是什么胜利,更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槐花妹妹叫着,说冉哥越来越弱了,大伙都起了床。
“衰鬼,你别散了,你还没有去见赵光呢!”庄仁眼睛发酸。
“赵光不用去了,活着的时候就到祭奠过了。我已经不是人了,再去也没有多大意义,再说我真没脸见他。”冉豹笑着说道,就算强打起精神,声音也还是弱。
“冉哥,你还有什么愿望吗?”长生说道。
“我就想知道那个10两银子敲门费的姑娘长什么样!”冉豹说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韵雅说道,口气没有那么冲了。“师父,他们去了妓院。”
“师父,你也知道冉豹荒淫无度,我们就遂了他的心愿吧!”庄仁说道。
“师父,这都是借口,是大师兄自己想去。”韵雅说道。
“是我真想去,张师父也想知道吧!”冉豹笑着说道。
“食色,性也。我们安魂师就遂了冉豹的心愿吧!”师父说道。
韵雅很生气,但也不拦着。
“长生,你不能和你大师兄学。”韵雅教导长生。
一行告别了杜老爷,杜老爷很感激,给了一大笔银子做酬劳,当然他们也对得起这个酬劳,这次差点命都搭上了。
大家趁着天没黑,赶往‘艳月楼’,也是去麓州县城落脚。
路上,冉豹一直没停地说话,大家开始烦了,尽管他就要散了。
“梅子,古琴,你们都出来吧!”冉豹说道。
“怎么,你还要给她们上课?”庄仁不忿道。
“你们出来,我不害怕。”冉豹没理庄仁。“你们知道吗?活着的那口怨气造就了我们,可我们不是活着时候的那个我们,我们就是我们。我们留存在时间的意义是找到一条平复自己的路,就像人活着一样。我找到了,我希望你们也能找到。梅子,回头我告诉庄仁财宝的埋藏地方,拿出些钱来给你公公婆婆,也好养老。古琴,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谢谢你,我也没有什么放不下了!”梅子说道。
“我人间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人人都活得苦,哪怕这些师父,也没日没夜的干活,还有生命风险,我也没有理由麻烦他们。”古琴说道。
“衰鬼,我说你生前不做人事,死后却活得像个人了!”庄仁应该是在夸冉豹。
“对啊,庄仁,谢谢你!还有长生,师父和师姐。”冉豹恳切地说道。
“突然这么肉麻!”庄仁不舒服。
“冉哥,不用谢,都是应该的。”长生说道。
“以前,我觉得你们很不入流,但是现在我真心谢谢你们。知道我谢你们什么吗?”冉豹问道。
“我们让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庄仁戏谑道。
“不是,和你们在一起,我才真正像一个人活过。有了朋友,心里温暖,没有恐惧。以前活着的时候,每天我都活在恐惧里,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时时害怕别人来害我,做皇帝,却没有为自己的百姓做过一件好事,就没像个人活过。死了,我反倒过上了人的日子,干了点人事。谢谢你们!庄仁,虽然你是个废物,但你是我朋友。”冉豹说道。
“这说的是人话吗?算了,你也不是人,衰鬼!”庄仁眼泪开始打转。
“还有师姐,你虽然胖,脾气不好,还打呼噜,但你是个好女人。你关心照顾师父师弟,哪怕那个废物师兄。”冉豹继续说道,现在的他已经开始不理别人说什么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鞭子你是还没吃够吧!”韵雅恐吓道,语气温和。
“长生,你让我觉得人性的美好,我也第一次想要好好保护一个人。”冉豹说道。
“冉哥,你是好人,我会记住你的。”长生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张天师,你是个好师父,你的徒弟也都会是好的安魂师,我替万千冤魂谢谢你!”冉豹说道。
“都要散了,就没必要给我们带高帽了。”庄仁说道。
“这都是我心里话!”冉豹说道。
“好了,省点力气,我们还要带你去见赵光呢!现在有钱了。”庄仁说道。
“不用了,你们知道嘛,赵光是我杀死的,为了自己活命。我活着的时候真不是人。”冉豹苦笑着。
大家一时鸦雀无声,惊讶,不敢相信,冉豹不应该是个那样的人,可又应该是怎样的人。
“迷途知返,为时未晚,你为了百姓,虽然已经不是你的百姓,忍受雷劈,算是将功补过了。人要包容世人,先要包容自己。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相信你会是个好皇帝的,你心中已经有黎民苍生了!”师父说道。
“谢谢师父夸奖。财宝的位置,槐花妹妹知道,让她带你们去取来用吧,给枣石村村民留一些。你们是好人,应该有好报。做好事的人,不应该穷困潦倒。”冉豹嘴巴停不下来,尽管越来越虚弱。
“谁穷困潦倒了,活人还用死人的钱,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们了。”庄仁说道。
“别逞强,这么大了,老婆都娶不到,还死要面子。”冉豹说道。
“那是小爷我要求高!”庄仁心虚地说道。
“还有张师父,不行找个孤儿寡母,能给你洗衣做饭就好,现在乱世,黄花闺女不好找,孤儿寡母还是好找的。师姐,实在嫁不出去,就多给点嫁妆。”冉豹说道,说到大伙的痛点了。
“小雅,把他拉出来打!”师父说道。
“师父!冉哥,再打就要散了。”长生紧紧抱住净灵瓶。
“衰鬼,就不能对你好,说得都是什么话。我师妹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师父那是为了天下安宁,许身天职了!”庄仁辩解道。
“你们怎么也这么虚伪了!槐花妹妹,别怕他们,虽然他们长得杂七杂八的,都还算好人!”冉豹对槐花妹妹说道,声音越来越小了。
“我知道!”槐花妹妹很真诚地说道,这句回答就是给师徒伤口上撒盐。
“什么叫杂七杂八,师父给他输点气力,我要抽他。”庄仁说道。
“我也要。”韵雅说道。
“别理他!”师父发脾气了。
大家一路上骂骂咧咧地走着。
到了艳月楼,已经晚了,不过也正是他们营业的时候。这艳月楼灯火通明,迎来送往,好不热闹,这里都看不出来现在正处乱世。
“师妹,要不要回避一下!”庄仁说道。
“不,我也要见见什么样的倾国姿色,要10两银子看一眼。”韵雅说道。
“那拿钱!”庄仁说道。
“不给,钱不是给你们逛妓院的。”韵雅说道,钱财由韵雅保管。
“不给钱看什么看,这是冉豹最后的心愿了!”庄仁说道。
“不行,这钱不能拿来逛妓院,还是10两这么多。”韵雅很坚决。
“你不给,就见不了姑娘了,冉豹就含冤而散了。”庄仁说道。
“不行。”韵雅是不愿意掏钱的。
“师父,你看怎么办?”庄仁找师父说理。
师父不做声,不赞成也不反对,庄仁犯难了。
“冉哥不行了!”槐花妹妹哭喊道。
“衰鬼,你怎么回事,姑娘还没见到呢!”庄仁叫道。
“这次是真不行了,废物,我走后,大家不要太想我!”冉豹笑道。
“衰鬼,谁想你。”庄仁眼睛发酸,眼泪流下来,还为一个男人流的。
“冉哥,不要走。”长生眼泪很多。
“遇到你们,我才知道活着很好。现在我无怨无悔,可以走了,真好。”冉豹说道,声音越来越飘渺,形状也越来越淡了。
“等一下,是谁教你建的坟墓?”师父密语问道,他的修为更高,徒弟们也听不到。
“我也应该有些秘密,不是嘛!不能再带着愧疚离开,对嘛?”冉豹笑着,散了,远了。
槐花妹妹哭着,长生也哭着,庄仁若有所思。
“大师兄,还去不去看姑娘了?”长生问道。
“去,一定要看,答应的就要做到,不要留遗憾!”庄仁说道。
“可是大师姐不给钱。”长生说道。
“大师兄出!”庄仁说道。
“你哪来的钱?”韵雅问道,伸手就要抢。
“不要你管!”庄仁说道。
“师父!”韵雅叫师父帮她。
师父依然不做声。
“这是我的钱,我进去,你们都不能进来。长生把葫芦给我!”庄仁很是硬气,拿到葫芦就要往里冲。
“嗯?”师父给了庄仁一个眼神。
“师父,长生,你们都来,师妹你去找客栈落脚!”庄仁说道。
“不行,我也要去!”韵雅坚持,谁也改变不了。
于是一行人都进入了艳月楼,妈妈看见带了个女的,不是很放心。
庄仁立马掏出银子,说明来意。看见银子,妈妈就没有什么不放心了,不放心的也就是银子。
“你们都去嘛?还有个姑娘!”妈妈问道。
“把银子退给我们。”庄仁说道。
银子吃进去岂有吐出来之理,妈妈还是带着他们来见姑娘。
在一间静雅的房间,一位姑娘在幕帘后面弹琴。琴声悠扬,可惜他们都不吃这套。
“退钱,怎么还有幕帘。”庄仁不高兴了。
“官人,只有女儿答应了,她才会走出帘幕,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看你们本事!”妈妈说道。
“是不是还要银子!”庄仁上火了。“你们这样,我师妹也能赚10两银子。”
“庄仁,你说什么?”韵雅冒火了。
“官人,真不是我们要收银子,这是女儿和我们的约定。”妈妈无辜地说道。
“那要怎么才能见到真人?”庄仁问道。
“这就看你们咯!”妈妈说道。
“那位姑娘,我们不是来听你弹琴的,我们也不懂,就想见你一面,见一面我们就走。”庄仁说道。庄仁说完,看看师父和韵雅的反应。发现师父换了顶帽子,不是平常庄士巾,而是变成唐巾,年轻儒雅许多,什么时候换的,师父怎么会有这种帽子。
“你们也算坦诚直爽之人!”姑娘抱着琴从帘幕内走出。
大家屏息凝视,想知道是什么沉鱼羞花之容。姑娘一步一摇,婀娜多姿,从帘幕内出来了,身着香囊,人未至,香袭人,这让大家更焦急地揭晓秘密。
“你们什么意思,糊弄人是嘛?”庄仁火了。
“姐姐打扰了,我们答应一位故人来一睹芳泽,所以大师兄才生气。”长生说话好听。
“如此原由,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姑娘带着面纱,语气明显怀疑。
“你就说,要怎样才能看到你的脸?”庄仁急冲冲地问道。
“有缘既能得见,无缘又何必相见。”姑娘说话细声软语,和庄仁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是不能见了。”庄仁很是气恼。
一阵风吹过,姑娘的面纱掀落一边,姑娘赶紧又把自己的脸罩上。
“衰鬼,你说的不是庸脂俗粉,肉体凡胎,也不过如此,还龅牙!你这皇帝当的,也就那样。”庄仁嗤笑着,流下眼泪,转身就走了。他很自责,上次自己小气不愿掏银子,没带冉豹进来看。
“槐花妹妹,刚才是你搞的风吧!”韵雅说道。
“我也想见见是什么样子的,10两银子,一户农家要干几年!”槐花妹妹说道。
“真懂事!”师父说道。韵雅看着师父,师父也赶紧转身走开。
一行人都走出艳月楼。
“你们什么意思,给我回来,老娘还不伺候了!”姑娘火了,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