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熊老板仰天大笑,“那有啥?人长个脑袋迟早要掉,你这兄弟,把这颗小蒜脑袋看得那么值钱?我实话给你说吧黎飞飞,哥找你不能白找,你今儿要答应跟我干,咱还是好兄弟,哥保你挣大钱,你要是不听哥的话,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你以为不跟我干就没事儿?你想得太天真,你忘了上回我让你从省城往祁北市带过货,那是白粉儿。那一次就足够让政府把你抓住枪毙,毙一回是毙,毙三回五回也是毙,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要是不听话,上回参与贩毒的事情公安局马上会知道,狗屙的、猫屙的、都要算成你屙的,你就等着进局子坐班房挨枪子吧,等着当替罪羊吧!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黎飞飞你要老老实实跟哥干,我们都会保护你,说不定啥事没有,今后你钱花不完,要不然摆在你面前只有死路一条。你仔细想想吧,想好了再回答我。”
黎飞飞知道自己又掉陷阱里去了。他低头思谋半天,然后对熊老板说:“熊哥,我豁出去再跟你干一回。事情毕了,您就放过我吧,兄弟我没本事,吃不了这碗饭,你就饶过兄弟,让我安安宁宁下苦挣钱,凑合着有口饭吃就行了。您说行不行?”
“哈哈哈哈……行不行?我也不知道行不行。”熊老板一脸奸笑,神秘莫测,“哦,对了,还有那个叶毛,你把他找来,咱弟兄们一块儿干。那个小兄弟本来挺老实,现在也躲着我,是不是跟你学的?”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黎飞飞听熊老板提叶毛,一下子急了,“我黎飞飞反正就这个毬样儿,豁出去了,跟上你们干啥也行,熊哥你千万不能再打毛毛兄弟的主意。上次因为我害怕,把叶毛兄弟打发到省城进货,结果让你们给弄下毒瘾了。我把毛毛兄弟害苦了,对不起他和他的家人,我后悔得要死。我黎飞飞既然中了你们的圈套,死活无所谓,你们绝对不能再害毛毛兄弟。熊哥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毛毛的妈——我寇姨尿毒症后期,特别严重,快活不成了,她全靠毛毛兄弟养活,你要是害叶毛,也等于要了老人的命。我想咱都是男子汉,熊哥你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吧?熊老板,你要还是个男人,就不要干扰我的毛毛兄弟,我跟你去死都成。”黎飞飞急扯白脸,声嘶力竭,很有点儿英雄气概。
“呵呵,没看出来,飞飞兄弟挺讲义气。好啦、好啦,哥答应你,再不找叶毛了。你跟上我好好干,这一趟干成了,肯定有你的好处。来来来,跟哥干一杯。哈哈哈哈哈哈哈……飞飞兄弟,你还想干啥?要不哥给你弄个漂亮妞儿耍耍……”
“大道消息”
迟胜愚突然听到一则从省上传来的消息,尽管不十分意外,但对他来说犹如晴空霹雳。
省上另一位身居高位的神秘人物打电话告诉迟胜愚:“你的职务很快会有所变动,具体说是让你离开祁北矿业集团。”
“已经定了吗?下一步我到哪里去?谁来接替祁北集团董事长?”迟胜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赶忙追问。
“无可奉告。我怕你一点思想准备没有,给你打声招呼。”
“他呢?他老人家有没有替我说话?”迟胜愚所谓“他老人家”是指“大人物”。
“这你得问他老人家,我无可奉告。”对方说完把电话挂断了。
迟胜愚手里举着电话听筒愣半天,任由耳机里嘟……嘟……嘟……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要不要再给“大人物”打个电话问清楚,或者干脆去省城找他,看看事情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迟胜愚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思谋着下一步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迟胜愚决定暂不去省城,先与“大人物”通一次电话,听听他的口气,看看有没有活动空间,再决定如何应对,这样比较稳妥。
“您好。”迟胜愚突然觉得他在“大人物”跟前理不直气不壮,声音有点儿怯生生的。
“我就知道有人会给你通气,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来。”“大人物”一如既往地居高临下,“就连省委常委会研究问题,会议结果的保密也只是一句空话,这种风气很不好。你说吧。”
“听您这么说,调整我工作岗位是真的?”
“你已经很清楚了,还装什么糊涂?”
“我不是装,毕竟我听到的是小道消息。”
“现在这风气,我弄不清楚小道消息和所谓‘大道消息’有什么差别。我今天不妨给你证实一下,你听到的小道消息是对的,很快就有‘大道消息’来证实它。”
“也就是说,没有改弦易辙的可能性了?”
“没有。”
“……”
“你怎么不说话了?要是再没有别的事就挂了。”
迟胜愚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沉默了一阵子。“大人物”惜字如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不知是故意疏远他,还是以往他和“大人物”之间那种心领神会的个人关系都是假象?迟胜愚糊涂了。但是有一点他不糊涂,假如再不赶紧说话,听筒里很快会变成忙音。
“为什么呢?难道我在祁北集团干得不好,不称职?”
“省委领导不这么看。祁北矿业集团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对全省经济社会的发展贡献很大,这就意味着你的工作很有成绩。调动工作不等于免职降职,你不要有太多想法。”
“大人物”显然在打官腔。当领导的谁又不会打官腔呢,迟胜愚也会,问题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大人物”可以决定迟胜愚的生杀予夺,迟胜愚却奈何不得他,这就是现实。
“那么,我可不可以问,下一步组织上对我怎样安排?”迟胜愚更加理不直气不壮。
“先回省上吧。你是省政协常委,明年政协换届,你也可能当选副主席,不过我说了也不算。”“大人物”慢条斯理地说。
“……”
“再见吧,胜愚,我也有我的难处。你好自为之吧。”
迟胜愚稍有迟疑,“大人物”就将电话挂断了。
迟胜愚心里明白,此次职务变动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从现在开始,他必须冷静地面对现实。
尽管“大人物”惜言如金,迟胜愚觉得他的话值得仔细琢磨。
他说“我也有我的难处”,是什么意思?“大人物”在本省这块土地上一言九鼎,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让他为难,这也正是迟胜愚抱着他的粗腿认为安全系数很高,可以有恃无恐的原因。“大人物”有难处,大概意味着他同样面临压力,快要顶不住了,如其不然,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轻易挪动迟胜愚这颗棋子。那么,“大人物”所面临的压力来自何方?根据目前的体制和上级对下级永远具有绝对权威的现实状况,他所面临的压力显然不是来自基层,同样不可能来自省委省政府领导集体的核心层,最大的可能还是来自上面,“大人物”的“上面”应该就是中央!祁北集团不断有人向上告状,告得很疯狂,告得煞有介事,很可能会引起中央纪委的重视,给省上施加压力,“大人物”也不得不认真对待。难道说纪检监察部门要对我迟胜愚立案审查?难道说高悬在我迟胜愚头顶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很快就要掉下来?难道传说中的高层官员——包括大型国企高管所惧怕的反贪腐调查以及随之而来的“双规”或其他组织措施就要降临到我迟胜愚头上?
想到这里,迟胜愚董事长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小道消息被“大人物”在电话里证实,看来祁北矿业集团董事长的职务即将远离迟胜愚而去。这些年来,迟胜愚早已习惯他就是祁北集团董事长,在祁北集团吐口唾沫一颗钉的那个人就是他。行云播雨、发号施令、指手画脚、颐使气指、跺一脚整个祁北集团会一阵乱颤,说出话来句句是真理,做事情如天马行空、随心所欲没人敢说一个“不”字,感觉那叫一个好!可是,仅仅一个小道消息,仅仅一个电话,这种习以为常的美好现实很快就要发生变化,形势急转直下而且再没有逆转的机会。
这天夜里迟胜愚失眠了,突然间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手中的权柄并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或者说并不是他个人的附属物,虽说得来非常不容易,失去却全不费功夫。
当然,上任的时候也是一纸任命书,上级组织部门的领导陪着他走马上任,在干部大会上念了那仅有一页纸、中心内容只有几句话的红头文件,他俨然就是祁北矿业集团的一把手了,只是没有人知道为得到这一纸任命书,他在背后费了多大劲儿,花了多大功夫!要不了几天,省上肯定还会派组织部的某个领导来到祁北集团,在中层以上干部大会宣读一份内容不同于以往的文件,估计核心内容也只有两句话:“免去迟胜愚同志祁北矿业集团公司董事长兼党委书记职务,调回省上另有任用”云云,迟胜愚身上祁北集团一把手的职务便寿终正寝。
然后还要召开交接工作性质的座谈会,省委来的领导——估计是组织部某位副部长(这次省委常委兼组织部长肯定不会来)将他在祁北集团的工作经历和成绩讲一讲,很像是阶段性的盖棺论定,跟人死之后致悼词的作用和性质差不多。按照规定程序,接替他的祁北集团新任董事长和班子其他成员也会对他评功摆好一番,那时候谁都不会吝惜廉价的溢美之词,但又有谁知道他们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大多数是念牙疼咒。然后呢,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脸上还得挂着微笑,说几句谦虚谨慎的话,表示共产党员要以党的事业为重,愿意服从组织安排,在新的岗位上为党和人民的事业继续努力工作,履行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践行科学发展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等等。
一纸任命书能让一个人风光无限,同样的道理,一纸免职的文件会让你立即变得啥也不是。党一再教导我们说,手中的权力是谁给的?是人民!也许,只有到了离任的时候才能体味到这句话所蕴含的酸辣苦甜。
狼来了!
失去祁北集团董事长的宝座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迟胜愚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认真思索。当然,行政级别暂时没有什么变化,换句话说,官帽上的顶戴花翎还是原来的,品级并没有降低,但是,同样的行政级别,不同的岗位和职务,“含金量”却大不相同。祁北集团董事长的位子,意味着每年的合法收入即可达百万元以上,至于半合法的灰色收入以及“地下”的不为人知的收入更是难以计其数,足以证明这个位子很值钱,含金量高。想当初副省级的胡长清同志仅仅贪腐数百万元就给毙了,如今我迟胜愚每年可以堂而皇之拿数百万元,可见当前职务的“含金量”有多高!假如到省政协去做专职常委,收入恐怕就只剩下副省级干部最起码的薪酬和规定的物质待遇了,和祁北集团董事长这个正厅级的职位不可同日而语。况且,在迟胜愚眼里,政协参政议政真正能发挥多大作用呢?说是坐冷板凳一点儿不为过。
以前总觉得来日方长,只要身子还在祁北集团董事长这个位置上,金钱物质就会滚滚而来,挡也挡不住。前段时间虽说有些危机感和紧迫感,但总觉得还不至于马上离开目前的岗位,一切尚可从长计议,可有谁知道,职务变动说来就来!现在只能盼望着不被立案审查,就算运气好,就算烧高香了。仕途风云变幻颇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该来的真要来,当事者根本无可奈何。不过,回顾在祁北集团任职的这几年,迟胜愚并不后悔。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已经弄到手的金钱足够好几辈子花,只要能躲过有可能降临的疾风暴雨,将既得利益安然保住,我迟胜愚这辈子值了。当然,也不是说没有任何遗憾,比方说在祁北集团这几年,除了和一个半老徐娘的修翎保持情人关系,对于更多如苍蝇见了血的绝色美女,迟胜愚保持了很强的免疫力,他在这方面洁身自好,简直可以和古代的柳下惠相媲美。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奶奶的,我又不是和尚,也不缺乏性能力!不过,从现在开始补救,似乎也来不及了,还是保持晚节吧。
一直到省上来人宣布祁北矿业集团领导班子主要成员的变动,迟胜愚才知道,接替他担任祁北集团董事长兼党委书记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被平调到省上的穆平,这让迟胜愚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