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就让他们骂去,能骂得我身上掉一块肉?那些离退休的老家伙们什么素质,就凭他们那样拙劣的闹法,我会怕他们?既然已经落下骂名,大不了接着被骂,没什么了不起。我在祁北集团的日子看来也要一天天数着过了,这时候再让我来讨好那些反对我的人,根本没必要。”迟胜愚说。
“你在祁北集团的日子怎么就要数天天了?你不照样是董事长吗?”修翎不解。
“修翎同志,平时看你挺聪明,怎么连这么点儿事情都看不明白呢?省上派一个新总经理是什么意思?明明白白是要分散我的权力,下一步就该考虑将我迟胜愚调离祁北集团了,能不能顺顺利利从这里拔出脚来都是问题。所以说,这时候我不是考虑什么招工不招工,而是需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做该做的事情,起码要留下一条顺利撤出的通道。”
“你可别说这是最后的疯狂,听起来挺害怕的。”
“你说最后的疯狂也对,但我是被逼的。我倒想问问,假如我迟胜愚在祁北集团的日子没几天了,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真没有好好想。不过你要走的话,我会很痛苦。”修翎说。
“我的翎子女士,你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幼稚?扮纯情吧?都什么时候了,我不是开玩笑。”
“我也不是开玩笑。”修翎有点儿惶惑。
“干脆我给你一个建议,认真考虑一下移居国外。”
“移居?还要到国外?”
“是的。我的年龄距离退休不远,将来我一家人都会在美国或者澳洲生活,你要是能移居国外,将来我们也许还有见面的机会。”
修翎听了迟胜愚的话,低头沉思半天,然后说;“胜愚,也许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移居国外。再说,人年轻时候无论怎样闯荡,干出多大的事业,到老了难免都要回归家庭和亲情,将来我们还能不能见面有什么要紧?你刚才说我扮纯情,其实我很现实。你将来和老婆孩子在海外过幸福生活,还能想起我?我的女儿学习还可以,假如将来她要上大学,愿意到国外去留学,我会尊重和支持孩子的选择,但也并不意味着我向往外国的生活。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即使我女儿长大要去国外留学,我凭薪金,也可以给她提供支持。至于我自己,真不愿意背井离乡,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生活习惯啥的都和现在有很大差异,语言还要重新学习——上大学学的那点儿英语早忘得差不多了。”
听了修翎一番话,迟胜愚心中暗叹,有句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更何况情人乎?就目前他和修翎女士的热乎劲儿来说,就这几年他一人独居祁北市修翎是他唯一的女人来说,两人之间似乎有真感情,可是听听修翎方才的一番真情表白,你又很难肯定双方没有逢场作戏的成分。无论官场还是生意场,人和人之间只有相互利用的关系或者干脆只有交易,男女之间难道也如此?更多的时候修翎对我迟胜愚是真情流露而不是逢场作戏,刚才说她扮纯情只不过是开玩笑,我对她何尝不是如此?也许人各有志不能强勉,出国不出国并不能成为我和她之间感情的试金石。尽管如此,从今往后,还是把这份感情看淡一些吧,无论如何,情人没有老婆孩子重要。
“翎子,你还是回去睡吧。在这儿留宿,这一晚上你我都睡不好,明天上班没精神。”迟胜愚对修翎说。
“几点了,你赶我走?”
“迟点儿早点儿有什么关系?大街上出租车通宵都有。”
“你……”
修翎从迟胜愚那里出来,感觉到大街上的寒意,地处西部大漠戈壁地区的祁北市昼夜温差很大。
其实,不光身体,她的内心也感觉凄冷。
飘飘欲仙
叶毛在省城过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才回到祁北市,黎飞飞等得非常着急。好在清点货物,应该购进的东西一应俱全,熊老板给的价位也合适,黎飞飞才长嘘一口气,说:“毛毛你行啊,事情办得漂亮,下次进货还让你去。”
“再说吧。”叶毛显得情绪不高。
叶毛在省城精心为张秋秋挑选了一款新手机,跟熊老板赊的,他甚至不知道价钱,只是听熊老板说不贵。
“你看好不好,喜欢吗?”叶毛把手机拿给张秋秋,问她。
“你哪儿来的钱买手机?你家困难成那样,还乱花钱?”张秋秋惊喜之余抱怨说。
“没乱花钱。我最近好好挣钱呢,手机是赊的。”叶毛实话实说。
“赊的?我不要。我又不是没手机,谁让你赊账呢!”
“你那手机样子不好看。再说,你有是你的,这个是我买的,有我的一片心。”叶毛脸红了,甚至额头上汗也出来了。
“哼,嘴还挺会说。”张秋秋嗔怪道,“我先谢谢你,你以后需用钱跟我说。”
“没事儿,我现在干两份活儿,挣两份钱,一个手机能值多少钱?很快就能还上。”叶毛感觉自己这样说话有点男子汉的意思。
最近这段时间,叶毛总有想见到张秋秋的愿望,一闲下来就想,晚上睡觉尤其想得厉害。叶毛不懂得这是不是爱情,反正他特别想。但能与张秋秋在一起的机会却不多,白天要在黎飞飞的手机专卖店干活,晚上给程剑的酒吧帮忙。有时候想起张秋秋在洗浴中心上班,有可能正陪着别的男人,叶毛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你不会甭去那儿上班,干点儿啥不好?”叶毛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对张秋秋说。
“你以为我爱去那里?”张秋秋语气很凄婉,有时候带着哭腔,“我弟弟快要考大学了,供他上学全靠我,爸妈年龄越来越大,我妈还有病,现在看病贵得很,我不多挣钱能行吗?”
有天晚上,郭枫只身一人来到“绚烂年华”,向程剑借了叶毛陪她喝酒。
“枫姐,你又一个人来喝酒?我咋从来没见过你的作家老公,他干吗不陪你?”叶毛问郭枫。他是下意识的,自己也不知道为啥要问这个。
“嘁,扫兴,毛毛虫你扫姐姐的兴!”郭枫说着把啤酒杯重重蹾在茶几上,指着叶毛的鼻子大声吼。
“怎么啦,枫姐?我随便问问嘛。”
“不许你提他。那个龟儿子、王八蛋,不许提他!”
叶毛看见郭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于是沉默。
原来,郭枫在风月场上摔打多年,厌倦了,遇到作家海啸,就想找个依靠,找个衣食无忧的小窝缓口气。海啸给她的第一印象不错,看上去高贵文雅有气质,特别会疼女人,把个郭枫关心得无微不至,床上的表现也属上乘。两人交往了一段时间,郭枫对这个男人动情了,想法也有所改变,她不满足于做二奶、做金丝雀,在她认为时机成熟的情况下,向海啸提出要当他明媒正娶的老婆,结果被海啸斩钉截铁拒绝了。两个人目前仍处于矛盾斗争的胶着状态。
叶毛和郭枫半天不说话,只是碰杯喝酒。喝着喝着,叶毛憋不住了:“枫姐,你告诉我,张秋秋在洗浴中心怎么上班?具体干啥呢?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必须告诉我!”
“你有病呀,毛毛虫。你问啥子不好,偏要问这个?”
“我想知道。”
“你脑壳进水了,不会自己想?”
“我想不出来,请姐姐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娃儿,你坐好了,别吓着。在那种地方还能干啥子?说是做按摩,可真正做按摩能挣几个钱?为了挣钱,就卖呗,把自己卖了,换几个钱。你听明白了没有,瓜娃子?你姐我也是干这个的。原先和秋秋一块儿卖,后来姐找了个龟儿子老公,零售改批发,说到底还是卖。你啥意思,非要问这个?你脑壳叫驴踢了,叫门挤扁了,故意要羞辱秋秋,也羞辱我?我看你也不是个好娃儿,龟儿子!”郭枫眼含泪花,对着叶毛声音凄厉,怒气冲冲。
叶毛无言以对。愣了半天,他才说:“姐,喝酒,干杯!我向你赔礼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唱歌、喝酒,一直到唱累了,喝得半醉不醉,郭枫说:“毛毛虫,咱不在这儿玩了,到姐那里去。我那儿有好酒,咱继续喝,你敢不敢去?”
“有啥不敢去?枫姐又不吃人。”叶毛说,“姐,能不能给秋秋打个电话,叫她也去?我想见她。”
“你打嘛。”
叶毛打了电话,张秋秋说暂时走不开。她叮嘱叶毛不要再喝酒,说她要是能走开了就去,让叶毛等她。
来到街面上冷风一吹,叶毛吐了,反倒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来到郭枫的金丝雀笼,叶毛看见屋子里十分零乱,显然主人平常懒得收拾。
“姐,我帮你收拾收拾。”叶毛说。
“哪个要你收拾?让开!”郭枫把茶几上没用的杂物拂到地上,沙发上的东西随手扔开,给她和叶毛搞出一点儿活动空间,然后说,“毛毛虫你坐下。喝啥?啤酒有蓝带、青岛,洋酒有威士忌、轩尼诗,要么来点儿芝华士,能加冰,可以跟绿茶红茶调在一起喝。”
“不喝酒了,喝点儿茶吧。”叶毛想起张秋秋的叮嘱,他确实也不想再喝了。
“不行,要喝,姐姐还没得尽兴嘛。”
叶毛客随主便。
“毛毛虫,你不是问海啸那个龟儿子吗?姐给你说。”
郭枫和她“老公”之间的故事其实也没地方去讲,这会儿,半醒半醉的她很愿意把“毛毛虫”当做倾诉对象。
海啸这一年多来发财了,有两部小说很畅销,挣了几十万,有一部还要改编成电视剧,大把大把的银子源源不断而来。这样,他的活动区域逐渐向外转移,省城挡不住,经常要去更远的大城市。这样一来,养在祁北市的二奶郭枫对他来说成了可有可无,况且作家感情丰富到处播撒爱的火种,难免有更新、更好的女人贴上来,赶也赶不走,海啸于是萌生了要抛弃郭枫的想法。他倒也舍得银子,除了把祁北市这套住房赠予郭枫,还许诺再给她十万元。
那天,作家翘着二郎腿,叼支香烟喷云吐雾。他与郭枫面对面坐着,保持一定距离,像和一位生意伙伴或者出版社编辑谈业务一样与他包养的“金丝雀”谈话,期待着郭枫按照他指引的方向大踏步前进。
“狗娘养的,龟儿子!”郭枫突然站起身,指着海啸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真把老娘当一只鸟儿?当成你找快感的性工具?你龟儿子瞎眼了!老娘告诉你,我动了真感情,我不要钱。你以为你钱多?老娘不稀罕。从今以后,你走哪儿我跟哪儿,缠也要缠死你。我看还有哪个不要脸的臭婊子敢和你在一起?我告诉你海啸,你非不给我面子,老娘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豁出去这条小命儿,要你不得安逸!”
海啸自认为给予对方的条件很优惠,而郭枫这种女人拿钱完全可以摆平。他失算了。
一场大闹,不了了之。郭枫能感觉到她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海啸,被抛弃的命运难以改变。她现在成了惊弓之鸟,虽然鸟笼的门开着,她却没有勇气飞走,她在等待命运进一步的捉弄。
后来郭枫点燃一支烟来抽。她的烟散发出奇怪的味道,让叶毛感觉到一种诱惑力。
这天晚上,张秋秋始终没有来。
黎飞飞再次让叶毛去省城进货,叶毛毫不犹豫答应了。原因很简单,自从上次在省城熊老板那里抽过一支特殊的香烟之后,他时不时想起那种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种普通香烟所没有的味道,是一种让叶毛想起来就心驰神往的味道。前几天,叶毛和郭枫一起喝醉酒,迷迷糊糊嗅到了差不多的味道,来自郭枫所抽的女士香烟。他当时向郭枫要,她却坚决不给,而是从冰箱里找出一包“555”香烟扔给叶毛。叶毛不时想起那种特殊的味道,再次品尝的欲望十分强烈,他之所以答应黎飞飞再去省城,这种欲望是强大动力。
叶毛来到省城,熊老板比上一次更加热情,先不说生意上的事,而是将叶毛弄去吃饭喝酒,然后留他住宾馆。
“来,兄弟,抽支烟。”熊老板递过来一支香烟,叶毛看了看烟盒,是本省出产的一种高档香烟,再看看烟丝和标签,也没问题,于是点着吸。刚开始没什么异样,可是抽了几口,他感觉到了近来一直向往的那种特殊味道。
“熊哥,这烟不对劲儿。”叶毛把熊老板称作“熊哥”,很乖巧。
“呦嗬,能尝出来?你不简单哪,兄弟。好抽吧?”熊老板笑得意味深长。
“这味道怪怪的。”叶毛看熊老板皮笑肉不笑,心里有点儿紧张,“熊哥,这里头有啥东西,你该不是叫我吸毒吧?”
“怎么会呢,你没看牌子,明明是大家经常抽的烟嘛。你先说,好抽不好抽,香不香?”
“香倒是挺香的,可我害怕,熊哥您不能害我,我知道毒品害死人哪。”
“没有的事儿。你要是害怕,哥再不给你抽了。你就抽了一支,哪怕是海洛因,也不至于上瘾吧?看你这兄弟,胆儿这么小,怎么做生意啊。”
“熊哥,我真的很害怕。我家快穷死了,我给熟人打个工,挣点儿吃饭钱,要是再出点儿啥事,我爸我妈不得愁死?我爸癌症晚期,快活不成了。”叶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