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害相权取其轻。
还是放低姿态,让他走吧,余水奇这只黑潭鳄纵横乡里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无力感,好像情势失控,再也无从把握。
是后生可畏,自己也年老力衰的缘故吗?
他怯意一生,便无心恋战,耳听到一声断喝从天而降,道:“住手,你们搞什么?”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出现在石壁上,居高临下,诧异道:“怎么都到山谷里去了?”
余水奇面色一沉,转身之际,将铁拐收了起来,肖易也将匕首藏在身后,抬头仰望,在各人的脸色上一扫,心地恍然,知道是他们动静太大,引人注目,把这中年人给招了来。
看这情形,他是史家的管事之类,帮助筹办事务,维持秩序,余水奇不想受他责罚,要收敛起来。
苗允果然苦哈哈的回道:“杨执事,是山羊,从山上掉落,还有……山体护坡,泥石流……”
一边点头哈腰,语无伦次的解释,看那样子,他也是怕得很了,更多的在传达一种态度,也不指望杨执事真能听懂。
那杨执事大手一摆,仰天打个哈哈,道:“原来是泥石流和山羊啊,余老弟,带着你的人上来吧,看那样子,这山羊很凶猛,竟将小辈们打得头破血流,哟,还晕了过去。”
他淡淡的说着,一副也不想听懂的样子,但话里话外,透着讥讽,一边神情不耐,显然这余水奇和汉龙屯也不怎么被他放在他眼里。
旁边出来一个尖头猴腮的秃头男子,挥动着手中的青色竹笠,赔笑道:“嚯,天狗吞日,山羊坠崖,很热闹嘛!”
余水奇假装听不懂他们的奚落,拍醒了余力,扶着褚秀夫,一步一挨的上到山谷口。苗允慌忙过来接应,被余水奇劈手一掌,打得歪倒地上,嘴角流血。
苗允平白受到发泄,也不敢说什么,顾不得抹去血迹,低头奔上,正要离开,听到肖易叫他:“喂,留步!”
苗允几乎要哭出来了,回过头来,可怜兮兮道:“肖公子,我一直没有为难你,拿鞭子抽你脊梁,刀背砍肩,我都留有余力,没有成心折磨你啊……”
肖易一怔,道:“你不说,我险些忘了,放心吧,我睚眦必报,早晚会还回来的,不过,你先把山羊拿走,我说好会赔你们的,说到做到。”
抓着两条羊腿,提溜着扔了过去,苗允抱住,像抱着一个火炉子,快步跑向了那个山洞。
看着他们走远,杨执事才皱眉,低声喃喃道:“真看不懂,家主让他们同行是几个意思,老刘,你说差个人手,这就带着这个……这个谁去吧。”
他显然不知道肖易这个无名小卒的名字,交待完毕,也不看向肖易一眼,负着双手,往南边踱步去了。
那老刘名叫刘士余,是练气境的修为,对杨执事的交待唯唯诺诺,状甚恭谨,等杨执事转身过去,他看向肖易,神态亲热,道:“汉龙屯这帮人横行霸道,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你叫肖易,是吗?”
见肖易点头,他指向身后的三人,一一介绍,原来都是唐寨出来的村民,以刘士余为首,参加预演。
“初一进山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肖兄弟,其实说起来,我们唐寨和你们江家庄很像,都是荒僻村庄,资源匮乏,穷山恶水的地方,当然,我们要稍好一点,每年好歹能培养出我们几个武师,像我这样的练气境,也能拿得出手。
所谓同病相怜嘛。咱们就该走得近一些,另外一点,我跟江恳是老相识了,过命的交情,你是他的同乡,那就不用多说,这几天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他拍拍肖易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吧,不会再有欺压凌辱的事情发生,我罩着你,没得麻烦。”
话音中透着股关怀温暖。
肖易哦了一声,点点头,心中却甚是不屑,想要比中指。
这个刘士余,也是把他当成了那个不得已的悲情汉子肖易,话里话外都是近乎亲热,其实是另有所图,居心叵测。
他说江恳是他的生死之交,可江恳都死了二十来年,他都不知道,显然是随口撒谎。
他心口不一,就显出心中有鬼,另有所图。
另一方面,这人极度势利,早就在谷口潜伏,但对刚才双方的生死相搏熟视无睹,当个热闹看,直到这个时候才现身,趁机卖好,沽恩市义。
小人寡恩,无利不起早,看这样子,是自己的什么利用价值被他看上了。
这个肖易,还真是活得窝火,四处受人欺凌啊!
是的,他发出感叹,指向的是“这个肖易”,而不是自己的“这个肖易”。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睁眼醒来,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个黑色的身影疾若飘风,转到了洞口,隐入到暴雨中。
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却眼皮酸涩,又再无力的合拢,脑子里信息闪回,影像飘忽不定,有如渐渐飘远的轻烟薄雾,缕缕消散。
一同浮现的,有灰蒙蒙的雾霾天,有灰扑扑的高楼大厦,还有闪烁的红绿灯。
自己骑着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带起的劲风刮起了一名少女的裙裾,身后传来惊叫和笑骂。
黄色的头盔,黄色的马甲,上面印着袋鼠的保温箱。
那是他,肖易那天的记忆。
再往前,则是擂台上刺鼻的塑胶味道,对方巨大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心中砰砰乱跳,却也战意澎湃,昂扬斗志。
他来回闪躲,将巨人晾在身后,那粗重的呼吸,几乎就像飓风一样,能将他吹得飘到半空。
拳套打在脸上,发出的闷响,以及满天星星,倒地时心中懊丧,想起的对判断失误,动作缓慢,变招不快,以及许多个来不及施展出来的站立技,投技和寝技,这些柔道技法的遗憾和不甘。
那跟拳击结合,明明能发挥更强威力,足能打倒眼前的这个巨人呀。
被雷霆电闪晃到眼睛,耳旁也传来炸裂声响,肖易心中一紧,就好像忘记了最生死攸关的一件大事,腾的一下,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