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哎——!!卖冰糖葫芦咯——!”
街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吆喝。
循声望去,路边,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插满了糖葫芦的架子,正被一群孩子围着,红色的糖葫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梦泽放慢了脚步,支支吾吾地问:“小姐……那个…您想吃糖葫芦吗?”
“想!你请我!”端木羽迅速回答,而她也确实想吃。
梦泽比那群孩子高出很多,因此她不用挤进人群就买到了糖葫芦。她弯下腰,用双手把它递给了端木羽。
端木羽咬下一颗山楂在嘴里嚼着。
她其实只喜欢吃山楂外面裹着的糖,她每次啃完外面的糖就准备把剩下的扔掉,可如果被白嫣然发现了,她一定会让端木羽把山楂吃下去,然后说着永远不变的话:“不能浪费,每一样食物都来之不易。”而没了糖的山楂又酸又涩,端木羽觉得它们更难吃了。
不过这次,端木羽连糖带山楂整个吃了下去,没有犹豫。
娘,您看,我乖乖听话了,没有浪费食物,您回来好不好?
视线再一次被泪水模糊了,端木羽赶紧用衣袖擦干,怕被人看见。
就知道哭!真不争气!她自己骂自己。
又走了一会儿,一座装修华丽的楼出现在端木羽的视野里。她拉了拉梦泽的手,指着那座楼,问:“彩云坊,是那吧?”
“是的,小姐。”梦泽回答道,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走近了才看清,彩云坊有上下两层,每一层都是雕栏玉砌、万顷琉璃。
一楼挂着摆着五颜六色的丝绸布匹,二楼朱红色的雕花木窗没有关,但也无法看见里面正在做什么。
一个布衣坊竟能如此气派,那这的生意之红火、店主人之富贵可想而知。
此行的目的毕竟不是去逛布衣坊看衣服,端木羽将目光从金碧辉煌的彩云坊移开,寻找着先前那店小二所说的小巷。
“这边没有,那巷子应该还在前面。”端木羽把嘴里的糖葫芦咽下,对梦泽说。
她们走过了彩云坊的店门,一条巷子被夹在彩云坊和旁边另一家店之间。
天色渐晚,圆日西斜,余辉绚烂。
左右两座高楼将此刻本应照射进小巷里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小巷内一片阴暗。
巷子里面有一丝微弱的火光,它鬼火似的幽幽地晃动着,隐隐约约地照亮了巷底那一座黑馊馊的房子。
端木羽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迈步向前。
不比绝对的黑暗,一点微光所带来的未知仿佛更加令人担忧。
“小姐,等一下,我走前面吧。”梦泽犹豫了一下,绕到了端木羽的身前。就在这时,梦泽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把她吓得不轻。
“啊啊!!谁?!”
“叫唤啥!是人!你看着点路好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貌似也被吓到了。
端木羽一听,连忙问:“您好!请问那个给肉铺送肉的人是住在这里面吗?”
“是啊,我刚去找他订了肉,”那男人伸头看向梦泽的身后,“你一个小孩子来这干嘛?”他说着打了个响指,瞬间,他的指尖亮起了耀眼的光。
“哎?你也会用灵气!”端木羽有些惊讶。
男人哼了一声,说:“怎么?不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好厉害!”端木羽盯着他指尖的亮光,说。
她只偶尔见过父亲和花小娘使用灵气,府里的人说她母亲也会用,但她还从来没见过。
端木羽以为只有非常非常强的人才会使用这种东西,其他人的灵根灵气都仅仅是种摆设。
“哈哈哈哈,也没有啦。”男人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指尖的光也闪了一下,“我只是偶然激发出来的,不过我也最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且……”
他顿了顿,示意端木羽看他的指尖——光在渐渐变暗,然后消失了。
“而且我的灵气很快就会用完,恢复还慢,大概后天的这个时候才能重新积满。”他接着说道。
周围又变暗了。
端木羽突然想起前几天的那个夜晚,问:“叔叔,那如果从别人身上抽取灵气用呢?”
男人有点奇怪,这孩子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他还是回答了:
“那不就相当于增加了自己灵气嘛,不过抽来的用完就没了。听说抽人家灵气用是很难受的,除非你抽了就用,否则身体会有强烈的胀痛感,抽多了不用还容易伤到自己的灵根。”
“哦,是这样啊……”上次去花容阁的时候没有注意看,也不知姐姐和睿睿怎么样了、会不会难受、有没有受伤。端木羽有点担心他们,决定回府的时候去一趟花容阁看看。
“小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刚刚见你穿得不错,还带着个…是丫鬟吧?”或许他也发觉这么问有些失礼,于是没有等端木羽回应,便又接着说,“也不像是帮家里来订肉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找他有点事。”端木羽极其概括地答道。
“有事?你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事?你们小心点,那家伙喝了不少酒。”男人说着走出了小巷,在光亮处冲端木羽她们挥了挥手。
“他…喝了酒?”梦泽的声音的声音在颤抖,看得出来,父亲酒醉后的殴打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端木羽安慰她说:“不会有事的,天还亮着,而且大街上还有这么人呢。”但其实她也挺害怕的,在这样一个黑暗的小巷、面对一个醉酒的陌生男人……可是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任何一个可以找到她娘的机会。
“没事的,走吧。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见到了我娘、见到我娘的具体时间、以及我娘那晚是否是孤身一人……”或是她的身旁还有别人。端木羽没有把这半句话说出口,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两人并排向巷子深处走去,此时背后街上嘈杂的人声听起来竟会让人觉得安心。
很快她们就到了那座房子跟前,光是从窗户里照出来的。房子很矮小,石壁上长着一块块的苔藓,破烂而潮湿的木门虚掩着。
屋子里静的出奇,都能清楚的听见烛火的噼啪声。一种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端木羽觉得有一点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闻到过。
不安,又是这种感觉,端木羽咬下一颗糖葫芦,试图用吃来平复心情。
她送开梦泽的手,一连敲好几次门,却都没有人回应。她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刚刚才有一个人来找他订肉,难道是已经醉倒了?”说着,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子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柜子就几乎占据了屋里全部的空间。
桌子就摆在门边,上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写满字的纸,摆着一个烛台,端木羽瞟了一眼,纸上的字很丑,只能大致辨认出记录的是各家订购猪牛羊肉的数据。
屋子里,那种奇怪的味道更加浓烈了。
“竟然没人?”端木羽在屋子里扫视一圈,转头对梦泽说。
“嗯?怎么会?”梦泽有些庆幸不需要见到一个醉汉,她终于松了口气,也走了进来。
端木羽疑惑地问:“难道不应该只有这一条进出的路吗?他去哪了呢?”
“兴许是……啊!小姐你看,那有扇门!会不会个通往外面的后门?他说不定是从那个门出去了。我们去看看吧?”梦泽发现了墙上的一扇木门,它在某个角度正好被靠墙放置的木柜挡住了。
“那…打扰了。”端木羽说着向那扇门走去,梦泽跟在她的身后。
她们脚下的木板在嘎吱嘎吱地响,让人觉得再用点力就会把这地板踩塌。
端木羽在门前停住了,那股刺鼻的味道好像就是从门后传出来的。
“梦泽,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梦泽闻了闻,说:“怪味?您说的是这儿的腥味吧,这人是送肉的,家里有点腥味也很正常。”
“是吗?”端木羽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他不应该拿了肉就直接送到街上的铺子里吗?还往家里拿干嘛?”
“这…可能是他身上沾到的味被他带到家里来了吧,日积月累,味道就重了。”梦泽猜测。
也许。端木羽勉强接受了梦泽的说法。她伸手准备推门,突然又转头对梦泽说道:“不对啊,这不会通往户外的门,门的里面没有门闩。”
梦泽回想起了以前自己家的格局,忍不住笑了,说:“噗哈哈哈哈哈,小姐,那这应该是个茅房。”
“啊?”端木羽的脸立刻红了,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还是让奴婢来吧,”梦泽笑着敲了敲门,没想到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
如厕不锁门?梦泽觉得奇怪又好笑。
随着木门的渐渐大开,梦泽看见了门后的景象,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被惊恐代替。
她本能地叫了出来,尖锐的尖叫声在狭小的房间里面回荡。
梦泽扶着门框,慢慢回过头,看着端木羽,嘴巴一张一合却根本没有说出话来。
“没事吧,梦泽?”端木羽结结巴巴地问,显然是被梦泽吓到了。她的视线被梦泽的身体挡住,可她也意识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梦泽颤抖着、一步一步退到一边。
门后,一具尸体靠墙歪坐着,他的头滚落进了旁边的粪池里,恰好面对着门,基本已经是面目全非,但他脸上隐约的胡渣暗示着他的身份。断颈处还在不停地喷涌出鲜血,将那人的衣服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尸体的手上还拿着一个酒杯和一瓶酒,只是酒杯里此时盛的是那人滚烫的血液。
端木羽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手里的糖葫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想闭上自己的眼睛,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仅剩下不住的颤抖、无声的泪水以及一阵一阵的反胃。
她眼见着那人汩汩的鲜血慢慢流干,却又无能为力。
是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掉一个人,而且敢在京城杀人。
猛地,端木羽想到了什么。
这里进出只有一条路,如果一开始遇到的那个叔叔没有说谎,而她们这一路走过来也没有再见着其他的人出来,那么,凶手岂不是还在这个屋子里?!
柜子!
她用余光看向身旁的木柜,身上冒出了冷汗,比方才更为强烈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内心。此刻蜷缩在墙角的梦泽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
他会不会杀人灭口?我该怎么办?还尚未明白何为生,难道我便要死了?
端木羽的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