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梧在屋顶上找到独自喝酒的夏昭华,旁边已空了一个坛子,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坛,“来一坛?”像极了三年前的模样。
他挨着她坐下来,拿过她手中的酒坛,“别喝了,喝多了伤身。”
夏昭华看着两手空空,不悦地皱眉,“我的酒量现在很好,这酒喝起来跟水差不多。”
占梧心中一痛,他终于明白先前在丛林中,为何她对着腥味很重的烤鱼、酸涩的果子能够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失去味觉?
“这三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嗯?她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面具下露出的光洁下巴带着点粉嫩的红。她以为他要对她解释三年前夏念君的事,怎么反倒问起她过得如何?
“小玖,我错了,三年前在碧灵湖,我以为安排好一切再向你表明爱意是最好的选择,没想到却把你越推越远。姬家有一条不成文的家规,不得尚公主!是姬家前家主为了不让后世子孙参与天下争斗定下的。”
“当你把你的心意明明白白地展现在我面前时,我一刻也等不及,当天便离开夏京赶回姬家。我向父母说明了自己的心意,得到他们的同意后便马不停蹄地回到夏京,得到的却是你和亲的消息。”
“我当时又急又气,片刻不敢耽搁地沿途去找你。可是十三铁了心跟你,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给我留。等我好不容易到了承泽驿站,见到的却是三具焦黑的尸体。”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占梧依然一阵后怕。
夏昭华静静地听着,很奇怪,这些话她现在听来并未感到欣喜与激动。但她依然说出她的疑问,“尸体都烧成那样了,你是怎么知道她不是我?”
“直觉!”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当我触碰到她时,我完全感受不到你跟我之间的牵连,我便知道,她绝不是你。”
“所以你一直在找我?”
“是,我一直在找你。”
“你找到我了,然后呢?”
“找到你,然后把你带回姬家。”
她轻轻地笑,轻轻地说,“可是我不愿意呢。”
占梧的目光骤然缩紧,她不再严词拒绝,但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更加让他心慌,“小玖……”
“以前的夏昭华喜欢那个俊美无俦、意气奋发的少年将军,现在的我却不喜欢姬家的姬无湛。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现在只想自由自在地欣赏锦绣山河。不管是你的姬家,还是那个皇宫,我都不想去。有一天,我走累了,倦了,就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座小小的茅草屋,养养花,种种菜,度过余生。”
“你不想跟我回姬家,那便不回;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陪着你。”
“你,何必呢!”她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他想做什么事,岂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屋顶视野宽阔,夏昭华大老远就看到她的十七欢快地朝她奔袭而来,后面紧跟着阿芍和阿药。
十七一跃而上,扑进她怀里,亲昵地蹭着,连它害怕的占梧都顾不上。
夏昭华摸着它的头,转头看他,“师兄和阿药来了,我先下去了。”
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下了屋顶,占梧垂下眼眸,眼神暗淡许多。
阿芍和阿药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我们一进城就听说了,那场火是冲你来的?”
她一声轻笑,“有墨衣神将在,你们担心什么。”
阿芍朝着屋顶上的占梧拱手抱拳,“多谢大人。”
占梧甩下一坛酒,“上来喝一杯?”
阿芍看了夏昭华一眼,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去吧,我带阿药和十七去吃点东西。”
能够与墨衣神将相交是阿芍求之不得的事情,他此生最佩服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有养育之恩的师傅,一个是夏昭华,还有一个就是此前素未蒙面的墨衣神将占梧。
“她唤你一声师兄,这三年可是你一直陪在她身边?”
“是。”
“能说说吗?为什么她对疼痛的感知会这么弱?为什么她会失去味觉?”
阿芍讶异,“大人知道了?”
“她从前也不是个爱哭的小姑娘,可最怕疼最怕痛,一旦受伤就会哭得稀里哗啦。”他想起了冬猎时,她拖着一身伤忍到夏煜衡到来,然后在他怀里哭得累倒睡着。可如今,她一身箭伤倒在他面前,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从未见她哭过。”
“她从前喜食甜点,喜欢各种美食,如今……她这三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那场大火造成的后遗症。”
“还有吗?她的身体还有其他的损伤吗?”
阿芍沉默了下来,他虽然敬佩占梧,但不会多透露关于小玖的一丝一毫。小玖如果想说,自然会自己告诉他。
“药老也没办法吗?”
“师傅一直在钻研药方。”
“这三年,她一直在战场上?”
“一直在,打了一场又一场,从开始的青涩成长到如今的叶将军,她付出了很多。”
“我走遍了一个又一个城镇村庄,搜寻不到她丝毫的踪迹。我早该料到的,她心心念念的十座城池她必定要夺回来,没想到她以这样的方式亲手夺回来。这样也好,她总算了了心愿,以后她便不是夏昭华,不是西夏公主,可以当一个快快乐乐的小玖。”
阿芍异常地没有回应他的话,猛地灌了大半坛的酒才说,“她给自己三年的时间,对自己的要求极为严苛,为的就是之后能够卸下所有的负担,有足够的时间去欣赏万里河山。”
“一切都结束了。”
阿芍举起酒坛,借着酒坛遮掩自己嘴角苦涩的笑意,确实快结束了。
一进房间,夏昭华就脱下面具,“阿药,快把备用的伤疤拿出来给我贴上。”
阿药看着她光洁的脸颊,很不情愿地说,“你整天带着面具,我看就不用贴了吧,这疤长期贴在脸上对皮肤不好。”
“瞒过别人也许可以,但对方是占梧,我总是胆战心惊的,贴上我才比较安心。”
“就算被他发现了也没什么,咱们现在已离开军营,你以后再也不需要伪装了。”
“等与占梧分离后再说,眼下不想节外生枝。”
“好吧,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