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团呆在一旁,饶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先开口的仍是柳映,“怎么不说话了,昨儿不是还和那什么太子殿下相谈甚欢么,人家还特意派了心腹送你回来,好大的气派”
难道他竟还在生气,说出这样的胡话,蒲团满肚子委屈,眼看着是要哭了,“我说了,我没有,我只见过他一次”
“一次,那胎记呢,你不要告诉我他只是恰好猜到”柳映皱着眉头,一字一顿道。
蒲团突然慌了,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心里和喉咙里似乎有许多委屈在往外挤,挤的她透不过气,眼泪终于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我不知道,说了不知道”这句话几乎是用吼的,她的嗓子已然哑了。
“你不必拿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用对我说这些话。你以为这旨是谁下的,如果不是你,太子又怎么会如此针对我,甚至不惜要把我送到战场上去。为了这个计划,你们费了不少心思吧”柳映将脸凑近了问她,眼神里充斥着复杂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啪,”院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柳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说完便跑掉了,沈末出去追,发现太子的轿撵停在相府门前。
太子今儿穿一身鹅黄的圆领袍子,外面罩着一袭银斗篷,灰色的绒毛滚边儿,精致的很。他就那样儿手里捧着一大束梨花儿,冲着从相府里狼狈的跑出来的蒲团儿笑。看到他,蒲团突然哇一声儿蹲地上哭了。
裙边儿汲在地上,被雪水打湿了一大片儿。仲良索性连花儿都不要了,扬手扔在路旁,更不顾什么太子身份,也蹲在地上安慰起来,不时做几个鬼脸逗逗她。
橘络目光紧了紧,看着冷地上那束梨花儿,不知在想什么。她从未见太子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过,这是头一遭儿。
后来,太子带蒲团走了,沈末不便追上去,便打算回府问问柳映做什么打算。毕竟是他亲媳妇儿,自己这么老插手也不是个事儿。
一转头,看见柳映靠在府门的小角儿上,眼眶红红的,像是被冻住了,一动不动。
原来他一直在这儿,不过是默默看着罢了,沈末张开嘴,想说什么,终是没想到要怎样说,叹了口气儿回了自己屋子。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道理他懂得很。
柳映就这样儿呆了一个下午,也不怎么说话,胡乱吞两口饭菜,恹恹回去收拾东西去了。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皇帝让他去边境平乱,哪里有不去的道理。皇命难违,不得已的事儿。
晚些时候,听外面通报来了位姑娘。柳映以为是蒲团回来了,大喜过望,眼睛亮了不少。可那从门里进来的,背着青蓝包袱的,头上坠着白玉簪子的,分明不是她。
“柳映,你要去边关,我陪你”许期期红着眼眶儿,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今儿早上,父亲下了早朝,回来就告诉她,柳映昨儿得罪了太子,今天就要被送去战场上了。听到这个消息,她心没来由的疼,草草儿收拾了些东西,下定决心,要陪他一块儿去。
可惜刚一出门儿就被父亲拦下了,狠狠骂了她一通。能来这里也算狠狠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幸好儿赶上了。
柳映看着她,脸上脏脏的,头发也是毛毛慥慥,毫无昔日里那副大小姐的端庄样子。想起昔日的种种,脸上多了几丝愧疚。但即便是这样,也掩饰不住心里的失落,他没答话,只是呆呆的站着,忘了手上整理的动作。
“柳映,我真心的,这么多年了,也不求你能喜欢我,这次,就让我跟着就好。你若同意点点头便是”许期期咬着唇,这是她最后的退让。这次她已经放下所有骄傲,不为别的,只为眼前的这一个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外面的雪越发大了。早晨原是没有下的,知道晚些时分,才纷纷扬扬落下来,巨大纯洁,漫天的雪渣子,走一步都可能飞进行人的嘴里。不过,雪花儿也着实脆弱的很,路上的小老百姓轻喝一口气儿,它们便忽的散了,没有一丝存在过得痕迹。
第一百万片儿雪花落下的时候,柳映终于点了点头。
对于许期期来说,长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终于哭了,在这间儿房子里,嚎啕着,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饶是父亲说她要是来找柳映就没有她这个女儿,她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却单单因为他的一个点头就哭成这副样子,实在太没出息。
柳映见不得人哭,尤其是女人。他现在心里乱的像老太太手里的麻线团子。自从蒲团打了他一巴掌,这一天他都是这副样子。
许期期哭了好久,从桌前哭到桌后,然后到柳映面前,一头栽进他怀里,不能自已。
柳映就那样呆呆站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和他没有半分联系。
蒲团从太子府出来,一路跑着来的。因下了雪,路滑的很,路上摔了不止一次。她只想见他一面,沙场无情,刀枪无眼,没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终于,丞相府的牌子近了。她不顾一切冲进去,步子却停在了柳映门前。仿佛冻住了一般,看见他怀里的许期期,蒲团的那颗热烈的,沸腾的心,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以她跑了,就这样跑在冬天的雪地里,手脸通红。
太子和橘络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躺在雪地里,手里握着柳映为她刻的那个丑丑的木头娃娃。蒲团醒来,雪还是没有停,她就那样呆呆的望着窗外,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仲良原想着,这次,她一定是死了心的。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应该是这样。可蒲团毕竟不是什么平常姑娘,醒了后没几天,换了身男装一骑快马,追了过去。
仲良坐在蒲团的窗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终究没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