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大殿前,蒲团发现被召见的还有太子和许家的人。众人跪成一排,像栽好的葱。许家的女儿成功嫁到了太子府,皇后娘娘自然欣喜,肯定会极力促成,至于许家那肯定是鼎力支持,巴不得的事儿。周二娘又不能博皇后娘娘的面子,息事宁人是早晚的事,如此一来便是板上钉钉,万无一失了,啧啧,咱陛下这一手,真是妙啊。
掌事公公迈着小步走过来,众人皆伸长了脑袋,可惜皇帝就只叫了我们两个。
“殿下,陛下请您和团梨姑娘进去。”那掌事的公公说话真的是极为客气,比其他那些太监不知和蔼可亲了多少倍。
蒲团于是跟着太子进去,大殿里空空的,几道焦黄色的帐子随意的飘着,帐里点着几盏宫灯。似乎皇帝宫中的灯都比别处的亮。
殿里静悄悄,蒲团支棱起耳朵,呼吸声都听得清。大概已经过了两柱香时间,蒲团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这份清净,她实在是享受不了,于是朝着帐内喊了一声,“陛下,陛下您在吗?陛下您是不是睡着了,我们还在这儿等着呢。”
此话一出,殿里的公公都跪了下去,太子也跪了下去。掌事公公急忙来捂住她的嘴,额头上渗出些汗珠子,“姑娘慎言啊,这是陛下行宫,不可无理。”
蒲团尴尬的笑笑,轻轻点头,示意明白。公公这才惊魂未定的松开手,回了自己的位置。不消一刻,他便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松开。
只见蒲团也跪下去,并且往太子那边儿靠了靠,故意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不是从来不跪陛下的吗,怎么现在却跪了?”
太子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
“太子不是说,皇位现在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何以如此尊敬陛下?”蒲团歪着脑袋还要说什么,掌事公公见势不妙,伸出小手,一个健步冲上来。
还没等他捂住蒲团的嘴,帐里突然传出皇帝的几声咳嗽,掌事公公立马跪了下去,众人的脸色结了霜一般的沉重,蒲团觉得实在不至于。
正想着,皇帝这才从帐里出来,坐在店里的宝榻上,缓缓开口,“这话是我让皇儿说的,怎么,有什么问题?”
蒲团撇了撇嘴,“哪有爹这么坑自己儿子的啊,您让他这么说,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您有个不孝的儿子吗?”
皇帝抿一口酒,笑而不答。
蒲团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难道您是有意为之?”
“还算有点脑子,”皇帝放了酒杯,瞥一眼她。
蒲团满心疑惑,“那么,那些说您和太子不合,太子要篡位之类的都是谣言?可是,这是为什么?”
皇帝笑笑,“朝中的水太深,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皇儿要说什么就说吧,殿上之人都是心腹,说你想说的,问你想问的。”
太子这才抬起头,“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做?”至于是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
“为了什么?”皇帝站起来,走到太子身边,“成大事者,须斩断情根,儿女情长终究会成为拖累。”
太子似乎有些激动,“愿得一心人,儿臣此生无憾。”
“无憾……哼哼,”皇帝冷笑几声,“最是无情帝王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最可笑。”
太子的目光一瞬间软了下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啊,明明知道蒲团不是真心,还是一厢情愿,终究还是……自己太自负吗。
皇帝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有了许家的支持,将来你登基后在朝中的路会好走许多。不要怪父皇,帝王本无情,别忘了那些扶持你的人,他们可是把家族的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不要让他们寒心。”
太子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只听见皇帝说,“回去吧,我和她还有话说。”太子告退后,大殿上又是一片宁静。
还是蒲团先开口,“啧啧,听陛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皇帝回到宝榻上,懒懒的倚着,“不必夸我,日后你就是柳家的人,好好呆着吧。”
蒲团瞥一眼他,“陛下真是高明,可我说不想嫁太子,也没说过要嫁柳映啊。”
皇帝的声音冷了几分,“这是在怪我?”
“不敢,”蒲团嘿嘿一笑,“陛下这样做自然有陛下的目的,不过,不知陛下要钓的是什么鱼?”
皇帝将身子转过去,“密探来报,说丞相与楼兰人有来往,不知其真假,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替我多看着。”
蒲团咽一口唾沫,“这是要我做当陛下的耳目?”
“怎么?你不愿意?”
蒲团探了探脑袋,“草民自然是愿意,只不过草民最是惜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随意处置,不知若是草民不愿,会有什么后果?”
“朕不逼你,自然没什么后果。”
“那草民不……”蒲团话音未落。又听见皇帝补了一句。
“不过是出不了这殿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蒲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愿誓死效忠陛下,陛下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不过……草民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不要太过分就行。”
蒲团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我想问陛下一个人,顾清风。”
“顾一堂的儿子。”
蒲团的眼睛亮了亮,“陛下知道?”
“也只是知道,听人说起过,不太清楚,你要想问什么,或许可以去问一个人。”皇帝兀自拔起了自己的胡子。
蒲团迫不及待得问,“什么人?”
“枢密使宋空阳。至于去哪里找他,让赵公公告诉你,朕乏了,剩下的人就不见了,都退下吧。”
蒲团和公公行了礼,一同出去。
“公公,这宋空阳我也没见过,我该到哪里去找?劳烦公公告知。”蒲团从腰间拿了几张银票递过去。戏本子里写过,公里的人,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干什么事儿,没银票是干不成的。
果然,那掌事公公一见银票,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宋大人那可是来无影去无踪,去他府上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多少人找他办事,连个人影子也没见到。”说到这儿公公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过啊,老奴之前和宋大人打过些交道,他最爱去的就是清潇馆,姑娘不如去那儿碰碰运气。”
蒲团挠了挠脑袋,“可是那么多人,我如何能知道哪个是宋大人?他又如何能听我说话。”
“这个简单呐,”公公尴尬一笑,凑到蒲团耳边,“宋大人鞠躬尽瘁,那头顶的头发早已经为国尽忠了,很好认的,姑娘带着酒去,他保准见你。”
蒲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公公提点。”
蒲团出来,发现殿外只剩了柳映一人,先前跪着周二娘等人早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