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娘怀我两个月的时候,我爹就失踪了,没有留下一点音讯的,二十多年前,国内一副大好河山的场景,如果说突然有一个人找不到,还没有留下一点音讯,这我是不相信的。
可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
一出生,我便是什么都看不见,。
那个年代虽说一副大好河山,但唯有这村村落落里迷信让人厌恶,不过是生理缺陷,到了他们嘴里非要和神神鬼鬼的联系在一起。
好在我家境底蕴殷实,七岁开始,便在省城内读盲人寄宿学校,而后初中,高中,大学,一并如此。实际上自我七岁开始,就和母亲分开,除去节假日才能见她一面之外,她甚至从来没有来我的寄宿学校看过我,我曾问过她为什么不来寄宿学校附近照顾我,这样至少我每周大修都可以见到她,节假日也不用单独一个人来回奔波。
而母亲只是说,她在等父亲。母亲爱我千万,唯有这成了我的心病,于是,若说我有什么比较在意的事情,不外呼两件,其一,是我的眼睛,其二,是我的父亲。
昨天我一如往常的查看关于治愈失明的文献。接到了母亲的来电,原本支持我在这边安定好工作后再回去的她,突然要求我回去一趟。
母亲极少这样的态度强硬,于是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当天买了机票就赶了回来。
坐大巴到距离我们村最近的一座城市,而后再坐一小时一班次的乡村巴士两小时。因我是盲人,所以路上也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将到村口的时候,便听到司机疲惫的声音,“白山村到了。”
我连忙抓起一直放在身边的行李箱,右手用盲杖点着地面,找到了下车的位置。
“清然~”
脚没着地,熟悉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行李也已经被接了过去。
我便知道了,母亲来接我了。
虽然已经半年没有见过母亲,但声音中依旧可以听出轻轻舒了一口气,大抵是因为我平安抵达的庆幸吧。
“怎么回事妈?这么急匆匆的把我叫回来?我这也不方便啊。”
“这事儿··不能声张,咱们先回去吧。”
母亲的声音立刻就紧张起来,这倒不是我的错觉,声音可以传达的情绪和面部表情所传达的情绪差不多,所以我们盲人也做过专门的训练,在我持续了二十多年的黑暗之中,母亲搀扶着我再度向着我熟悉的家前进。
“哟,这不是况公子嘛?怎么想着回来了?”
“孩子回来看看我。”母亲在一边回了一句后,对我介绍到,“这是你小时候的老王叔。就是···”
“我知道,那时候村里小孩儿丢山上的时候,都是老王叔去找的。”
“哟,还记得我。不过那时候村里数你听话。”
“那是,不听话··也不行啊。”
自嘲的笑了一下后,母亲说道,“那老王,我们就先过去了。”
“成,你们小心点你。”
这是老王叔,村里的热心肠,小时候常听说谁家孩子在山上走丢了,就要去喊老王叔,他总能从上山找到,后来有人说,老王叔是受到了山神的庇护,是否如此,我并不知道,只是在这个小山村里,他是少有拿正眼看我的。
我是这村里第一个出生就失明的,村里人常说,我们家看到过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我出生是个瞎子。
只是这些声音随着我逐渐远离这个村子,也就不那么在意了,也或许是因为我身为盲人仍能考上理想大学,远远比他们正常的孩子更有出息,他们也就不在这么说了。
我当初,不也是为此才努力背盲文的嘛?
“清然回来啦~?”
“奶奶我回来了。”奶奶声音仍然硬朗,我才更放心一些。
身后,我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关门做什么?”
我不由得有些疑惑,但好在这里已经是自己家里,那股熟悉的感觉让我没有将之表露出来。
“你别管就是了。”
母亲回我一句后。好像仍然不放心,又把我领到另一个屋子里,这屋子只是进来就有阴凉的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我,与外边有明显的不同。
“怎么了到底?这是哪里?你们不会被威胁了吧?”
这想法只是一瞬,我立刻就开始想逃脱的办法,越发注意四周的动向。
“这是内屋。你放心,没事的。”母亲察觉出我的紧张,安慰一句。而后朝着另外的方向说道,“槐姑娘,这就是我儿子况清然。”
“嗯,麻烦您了。”那声音很温柔,脑中一下子就认为对方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因这声音,我内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虽说周阿姨已经说了,但因为规矩,这里还是要问一句,你是不是况知修的儿子,况清然?”
这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庆幸。
“我是。”我说道,“你是谁?”
“我叫槐十三,受您父亲所托,带给你一样东西。”
“我父亲?”
我立刻察觉,母亲如此着急的叫我回来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件事,当下直接追问道,“是什么?我父亲在哪里?”
太多想问的了。关于消失了二十多年的父亲有太多想问的了。
我这么问了之后,反而是没有了回答,那槐十三等了稍许才说,“周阿姨,可以请您回避一下么?”
“好。”
母亲没有一点犹豫,立刻回答后,转头出了门。我本能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对劲,却好似游丝一样,抓不到。这节骨眼上,槐十三开口道,“您父亲所委托我带给您的东西,是可以治好你失明的东西。不过您父亲在哪里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更加细小琐碎的声音,待着她停下,才继续说,“我是一位‘灵虫师’,只要用特殊的‘灵虫’就可以委托我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我皱着眉头理清思绪后,问出我最在意的问题,“不知道我父亲在哪里,你是怎么接受委托的?”
“关于这个,您父亲在委托信中说,一些东西他留在给你的信中了。稍后你就可以看到。”
稍后?失明这么容易可以治愈?
不过这不着急问,只需要等会验证一下就好,我问出了另外一个名词。
“那灵虫是什么?”
“灵虫,是存在于世界所有事物另一面的生物。解释来说,你之所以看不到,除了你的眼珠组织出现问题之外,另一原因就是,你体内负责‘视力’的灵虫消失了。”
“消失了?”
“嗯。”
“可是,我怎么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槐十三沉吟稍许后才说,“果然,你还是自己看吧。”
“自己看?这怎么看?”
我感受到她的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而后我的眼前,没错,就是眼前,那昏暗无比的地方,突然涌入一只东西,从中间的实体,向外扩散成看不到的虚体,好似因为它们的存在,也不知是我的错觉,眼眶内部痒痒的。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我把手放在眼前,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下其他东西的时候,槐十三才说,“你现在的视力还没有恢复。”
“那这些是什么?”
“这些,就是‘灵虫’。顺便提醒你,这是绿色。”
“绿色?”
久远的,我想起老师曾经说过的三原色,七彩色等等知识。直到现在,我脑海中才对颜色有了基础的认识。
“嗯。”
那些绿色的东西越来越多,最开始是缓慢增长,到了某一瞬间,突然涌出来,布满整个视线里,也就是这个瞬间,那些虫开始涌动的越发剧烈,与此同时,眼睛部位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撕裂的疼痛布满整个神经。
我用手捂住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差不多了。你慢慢张开眼睑试试?”
“张开··眼睑是什么意思?”那疼痛仍在持续,甚至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
“就是这个东西。”
她用一只手托起我的下巴,另一只手挪去我的手后,用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了我眼皮。那股疼痛因为她的触碰而逐渐消失。
“这个东西··要怎么操作?”
“算了,我来帮你吧。”她叹了一口气。
然后我听到搓手的声音,而后,比刚刚稍微温和一些的手指慢慢敷上我左眼。大抵是因为没有了疼痛,感官开始关注别的东西,比如——一股女子体香涌入鼻腔。
槐十三的手指慢慢用力向上推,我能感受到,从眼睛的部位有什么东西涌入我的身子,是风么?
那层绿色的‘灵虫’好像是因此而变得淡了稍许,在那里可以感受到温和的呼吸与冰冷的气息一同涌入。远比脸上的触感更加真实。
“我眼睑下面是什么?”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空的。”
“就是说我没有眼珠?”
“有的,只不过被吃掉了。”
“那些绿色的‘灵虫’?”
“嗯,我现在,要放一个新的进去。”
她声音落下,我便立刻感受到一个圆润的,带着粘稠液体的东西被她塞到左眼里,与此同时,那些绿色的‘灵虫’一下子就消失了一半,重新陷入黑暗。
几分钟左右,我两只眼睛都被塞入了所谓的‘眼珠’后。她就松开我,我因为还不能自由控制眼睑,所以眼睑是关闭的状态。
接着她郑重说道:“现在,我需要你打开眼睑。但是所要打开的的不是方才我帮你打开的地方外眼睑。而是刚刚你看到绿色‘灵虫’的——内眼睑。能明白么?”
虽然她这么正经,但我还是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说的是废话,我连你刚刚摸得眼睑都不知道怎么打开。怎么可能明白这些?”
“嗯~”她再度沉吟一下后,继续解释道,“人有两层眼睑,我刚刚帮你打开的就是每个正常人都可以自由控制的外眼睑。你可以当做眼珠前面的眼睑,而我现在需要你打开的内眼睑你可以理解为一颗球的背面。主要控制链接眼珠的血管神经。”
“这在医学上成立嘛?”
这个女人神神叨叨的,若不是方才我真的看到那些绿色的东西,怎么的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这我倒不知,不过,若你不打开,就没有办法看到东西。”她明白我不相信她,就继续就说道,“你不想看你父亲给你的信了?”
说不想是假,我继续说道,“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开内眼睑啊?”
“嗯~你被人打过么?”
“干嘛?”
“被人打到眼睛,眼眶的时候,脑海中会闪过星星,你回想一下那个闪星星的地方,那里就是第二层眼睑。”
我按照她的说法,慢慢将重心从外眼睑收回来,转而去思索那层内眼睑的事情。
突然,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打开,我能看到原本黑暗的地方,出现了一丝越发纯粹的黑色,而后随着那东西打开的越来越大,越发纯粹的黑暗也就越大。
在纯粹的黑色到了某个程度的时候,我脑袋中突然一痛。
“怎么?”
槐十三关切的问道。
只是那么一下。她这么问的时候,或者说我感受到的时候,疼痛已经消失了。
“没事,只是脑袋痛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她这样说了一句后,继续吩咐道,“已经张开了?”
“嗯。能看到一个越发黑色的轮廓。”我将我所能‘看’到的东西告诉她。
槐十三轻轻笑着说道,“现在,张开外眼睑,你就可以看到东西了。”